清晨的滁州老宅静得可怕。
张远站在厨房里煮粥,勺子搅动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格外清晰。
他时不时抬头看向客厅,许星眠坐在母亲常坐的那把藤椅上,安静地翻着一本相册。
她的脸色白得像纸,眼下却一片青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但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柔和,指尖轻轻抚过照片里母亲年轻时的笑脸。
“星星,吃点东西。”他端着粥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许星眠抬头,嘴角微微弯了弯。“好。”
她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动作机械却顺从,张远盯着她,胸口发闷,她太乖了,乖得不正常。
“我们……”他试探着开口,“要不要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许星眠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喝粥。“不用,我没事。”
“可是医生说你……”
“远哥。”她放下碗,看向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想回北京。”
他喉结滚动,最终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他面对她总是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但看着她这样心里终归不是滋味,况且她的身体……
没有买到飞机票,许星眠急着要回家,只能退而求其次坐高铁。
回北京的路上,许星眠一直望着窗外。
高铁穿过田野和山峦,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她却像一尊冰雕,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张远几次想握住她的手,却在碰到她冰凉的指尖时,被她轻轻抽开。
“我有点累,睡一会儿。”她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张远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知道她根本没睡,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调低了座椅靠背,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三小时后,北京西站到了。
许星眠睁开眼,目光落在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上,突然说:“我们回家吧。”
家。
这个词让张远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他点点头,拎起行李,另一只手虚虚地护在她身后,像是怕她随时会碎掉。
北京的公寓依旧整洁明亮。
许星眠站在玄关,目光扫过客厅,沙发上的毛毯还保持着他们离开时随手一丢的褶皱,茶几上摆着半杯没喝完的水,水渍早已干涸。
一切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只等着他们回来继续生活。
她脱下外套,挂好,然后径直走向浴室。“我想洗个澡。”
张远跟了一步,又停下,“……好,我去做饭。”
浴室的门关上,水声很快响起。
张远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持续不断的水流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
二十分钟过去,水声没停。
三十分钟。
他终于忍不住,轻轻敲门。“星星?”
没有回应。
他猛地推开门。
许星眠蜷缩在淋浴间的角落,热水冲刷着她的身体,而她一动不动,双臂环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
“星星!”他冲进去,关掉水龙头,一把将她抱起来。
她的皮肤被烫得发红,眼睛却干涩得没有一滴眼泪。
“我只是……觉得冷。”她轻声说。
张远用浴巾裹住她,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冰凉,哪怕被热水淋了那么久,依旧冷得像块冰。
“我们去医院。”他声音发抖,“现在就去。”
许星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好。”
北京协和医院的病房里,许星眠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任由护士给她扎针输液。
张远站在一旁,听着医生低声交代病情:“身体极度虚弱,电解质紊乱,还有轻微脱水……先住院观察几天,而且前段时间流产对身体造成这么大伤害,你们家属都不注意一下吗?……”
他点头,目光始终没离开许星眠。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的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星眠看着天花板,突然开口:“张远。”
“嗯?”他立刻凑近。
“我是不是……很麻烦?她们嫌我麻烦都不要我了……”
张远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许这么说。”
许星眠轻轻抽回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困了。”
张远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知道,她正在一点一点把自己封闭起来。
而他不知道该怎么把她拉回来。
深夜,张远趴在病床边浅眠。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睁开眼,发现许星眠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手机。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惨白一片。
他悄悄走近,看到她在翻母亲的通话记录,最后一条停留在他们回滁州的那天,通话时长三分十二秒。
许星眠的指尖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未动。
张远从背后抱住她,轻轻抽走手机。“星星,别这样。”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靠在他怀里。
“我只是……想再听听她的声音。”
张远抱紧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我在呢。”
窗外,北京的夜空没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