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无关人员医生：早上半粒舍曲林，随餐；睡前一粒米氮平，碾碎混酸奶。 谁负责发药，谁在日历上打勾，谁每晚拍照发给我。 漏一次，我立刻让他回院，懂吗？

九个人齐刷刷点头，雨声砸在窗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鼓槌。

无关人员（叮嘱完，李主任直起身，从白大褂胸口口袋掏出一只黑色签字笔。

李主任蹲到苏新皓面前，把笔递给苏新皓）

给我签个名，出院同意书。

苏新皓接过笔，手抖得在纸面上拖出一道蚯蚓似的线。

李主任忽然伸手，覆在他手背上，带着他一起把名字写完——

“苏新皓”三个字，后两个字几乎是被李主任拖着走的，像一艘快沉没的小船被拖进港口。

轮椅推出病房，雨声骤然放大。

地板反光，映出天花板的日光灯，像一条冰冷的河。

经过护士站时，几个护士站起来，没有人说话，只轻轻拍了拍轮椅后背。

苏新皓垂着头，额发遮眼，一滴水从发梢落下——不知是雨，还是泪。

【一楼大厅】

雨还在下，玻璃穹顶被砸得噼啪作响。

朱志鑫把外套脱下，盖在苏新皓腿上；外套太大，下摆几乎拖到地面，像一面被雨水浸透的旗。

邓佳鑫去办出院结算，左航推着轮椅，穆祉丞举着吊瓶架——其实吊瓶已经撤了，可穆祉丞固执地举着，仿佛那是一柄随时可以降下的保护伞。

轮椅碾过门口的地垫，雨水溅起，在苏新皓雪白的帆布鞋上留下几个深色圆点。

苏新皓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嘴唇动了动。

声音轻得只有推轮椅的张极听见——

苏新皓……原来，出院也这么冷

张极没回答，只是悄悄把轮椅推得更慢，让雨点不要直接砸到那人脸上。

身后，李主任站在大厅尽头，白大褂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不肯倒的帆。

他抬手，在空气里轻轻挥了一下——

那手势不是再见，是“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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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在傍晚六点终于停了，湿气却像一层透明的保鲜膜裹在小区上空。

朱志鑫把车停进地库，熄火的瞬间，后排传来极轻的“咔哒”——安全带弹开的声音。

朱志鑫回头，苏新皓还保持低头姿势，额发湿漉漉黏在睫毛上，像一簇被雨压弯的蒲公英。

朱志鑫到家了

苏新皓没应声，只把垂在膝上的手指慢慢蜷回去——那手背上还留着白天输液的淡青针眼，像雪地里被鸟啄过的冰。

左航先下车，把折叠轮椅打开，轮胎碾过地库积水，发出“嚓”的一声。

朱志鑫俯身进车厢，一手探到苏新皓膝弯，一手穿过腋下，把人抱出来。

42斤，抱久了却像抱一块正在融化的冰，冷且往下滑。

苏新皓的脑袋靠到朱志鑫锁骨处，呼吸轻得像猫，一下一下，带着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水味。

电梯上升时，镜面墙映出他们重叠的影子。

朱志鑫看见自己领口被苏新皓的呼吸打出一块暗色水渍，像一枚慢慢晕开的邮票。

客厅灯是暖黄的，却照得苏新皓脸色更冷。

朱志鑫单膝跪在沙发前，把人放下——沙发垫立刻陷出一个小坑，像被雪压塌的屋檐。

苏新皓侧脸陷进抱枕，抱枕是浅灰色的，印着一只打瞌睡的猫，此刻猫的脸被他颧骨顶得扭曲。

朱志鑫先睡会儿，饭好了叫你。（朱志鑫低声说）

苏新皓半阖眼，睫毛在灯下投下一排碎影，像被风摇动的芦苇。

苏新皓极轻地“嗯”了一声，那声音薄得能被电视待机灯的红光刺穿。

张极和张峻豪蹲在茶几边，把水果刀、指甲剪、甚至遥控器里的七号电池全收进带锁的抽屉。

锁扣“咔嗒”合拢时，张极抬头，看见苏新皓的脚踝从毛毯边缘露出来——细得能被自己的拇指圈住。

他伸手，把毛毯往上提了提，指尖不小心碰到苏新皓的皮肤，凉得像摸到一块大理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