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查

一路无话。直到机场高架的路牌在远处亮起，朱志鑫才低声开口，声音被引擎的轰鸣撕得破碎。

朱志鑫……药带够了吗？

苏新皓嗯

朱志鑫那边接机的人……

苏新皓联系好了（苏新皓顿了顿，补上一句）别担心。

车子滑到出发层门口，夜风裹着飞机尾气的味道灌进行李箱通道。朱志鑫熄火，拔钥匙，动作一气呵成，却坐在驾驶位没动。他手指紧攥方向盘，指节泛白，像在克制某种即将决堤的情绪。

苏新皓推门下车，绕到驾驶侧，敲了敲车窗。玻璃降下，露出朱志鑫泛红的眼角——那抹红在冷白路灯下格外突兀，像雪地里突然溅开的朱砂。

朱志鑫抱一下？（朱志鑫声音低哑，带着央求）

苏新皓没说话，俯身探进车窗，手臂穿过方向盘，环住他的肩膀。怀里的人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用力回抱，力道大得几乎让苏新皓肋骨发痛。朱志鑫把脸埋在他肩窝，呼吸灼热而急促，却固执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远处有飞机起飞，轰鸣声碾过夜空，盖过了心跳。

苏新皓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

苏新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不用担心

朱志鑫没抬头，只更用力地收紧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把那句承诺烙进骨血。

登机广播在身后响起，苏新皓松开手，退后一步。昏黄灯光下，朱志鑫眼角的水光一闪而逝，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朱志鑫去吧。（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等你。到那记得联系，不要把我们拉黑了。

苏新皓嗯

苏新皓转身，行李箱的滚轮再次响起，"咔嗒、咔嗒"，像倒计时。

夜风卷起他卫衣下摆，露出细瘦的腰线，很快又隐入黑暗。

朱志鑫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背影逐渐融进机场的灯火，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衬衫袖口——那里还留着一枚细小的、风信子的花瓣，不知何时沾上的，脆弱得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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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世清晨六点，私立医院走廊的顶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冷白光在抛光地板上映出细长的倒影，像一排无声的标尺。苏新皓坐在等候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那皮革被空调吹得冰凉，纹路里嵌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他今天没戴帽子，黑发软软地垂在额前，发尾被窗外渗进的雾气微微打湿，贴在皮肤上，像一道无色的印记。

无关人员护士：苏先生，请随我来。

护士推门，声音压得很轻，却还是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一点回声。苏新皓起身，行李箱的滚轮在地面拖出短促的"咔嗒"，像倒计时被按下了暂停键。

检查室比想象中更小，四壁是柔和的浅灰，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中央的仿生天窗——LED屏正模拟着阿尔卑斯山的日出，暖橙色的光斑缓慢地爬过墙面，却驱不散空气里那股属于医院的冷。医生是位银发的瑞士女性，姓Hoffmann，眼镜挂在胸前，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轻轻晃动。

无关人员护士：让我们看看这一年的变化。

护士点开电脑，屏幕跳出两张脑功能成像图，左侧是五年前的，右侧是上周的。不同色块在旋转的3D模型上闪烁，红与蓝交织，像两片截然不同的星云。苏新皓的目光落在海马体区域——曾经近乎枯竭的暗红，如今被星星点点的暖黄取代，虽然仍稀疏，却不再是一片死寂。

无关人员护士：这里，"Hoffmann医生用光标圈出几处，"神经活动密度提高了12%，血清素受体敏感度回升，睡眠节律的Delta波幅度也接近正常值。

护士每说一个数据，就抬眼观察苏新皓的表情，像在确认这些数字能否真正落进苏新皓心里。

无关人员护士：简而言之，药物、心理咨询，以及——（她顿了顿，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你自身的配合，让抑郁症状显著缓解。

苏新皓的指尖在膝盖上收紧，布料被攥出细小的褶皱。他张了张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五年里，他听过太多"再观察"、"暂时稳定"，以至于任何积极的评价都像是悬在头顶的糖，随时可能融化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