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火种

暴雨砸在天台铁皮棚上时，柏阳正把最后一张素描塞进汽油瓶。

画纸上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握着钢笔的手指关节泛白——那是他父亲最常有的姿态。柏阳摸出打火机，火苗跃起的瞬间，远处传来教导主任的怒吼：“柏阳！你又在搞什么鬼？”

他咧嘴一笑，指尖松开玻璃瓶。燃烧的画纸如红色鸦羽掠过雨幕，却在即将坠地时被一道身影截住。穿蓝白校服的少年仰头望着天台，雨水顺着睫毛滴落，在苍白的脸颊划出银线。

“同学！危险！”少年的声音被雨声撕碎。

柏阳挑眉，认出这是年级第一的暮溢。上周摸底考，他的数学卷子还被贴在公示栏当“反面教材”，而暮溢的答题卡像印刷体般工整，连解题步骤都透着冷硬的秩序感。

教导主任的皮鞋声冲上楼梯，柏阳抄起剩下的汽油瓶转身就跑。消防通道里，他与狂奔而来的暮溢撞了个满怀，打火机“啪嗒”滚到少年脚边。暮溢弯腰去捡，指腹擦过柏阳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握画笔磨出的痕迹。

“给你。”暮溢递回打火机，指尖沾了雨水，触到柏阳皮肤时凉意渗人。

柏阳挑眉接过，突然凑近他耳边：“学霸也会逃课？”

少年后退半步，后背抵着潮湿的墙壁：“图书馆漏水，我……”

“嘘——”柏阳按住他的嘴，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暮溢瞳孔骤缩，嗅到对方身上混着汽油味的雪松香水，以及某种更隐秘的气息——像被雨水浇灭的篝火，残留着灼热的灰烬。

脚步声远去，柏阳松开手，却见暮溢领口洇开深色水痕，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月牙形旧疤。他突然想起父亲公司的慈善晚宴，某个环节曾播放过贫困生纪录片，画面里有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在环卫车旁啃冷馒头。

“下次别管闲事。”柏阳甩了甩湿发，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暮溢，“草莓味，比你课本甜。”

暮溢攥着糖纸站在原地，看柏阳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糖块在舌尖化开时，他听见天台传来玻璃碎裂的轻响——大概是剩下的汽油瓶摔碎了。

晚自习时，柏阳被班主任拎到讲台上。

“从今天起，暮溢同学负责辅导你。”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再不及格，就叫你父亲来学校。”

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窃笑。柏阳晃着椅子坐下，瞥见暮溢课本边缘卷着毛边，扉页用铅笔写着“暮溢”二字，力透纸背，像两道深深的刻痕。

“喂，学霸。”他用铅笔尖戳对方后背，“你家住哪儿？”

暮溢笔尖一顿，在草稿纸上写下地址。柏阳扫过“利民棚户区”几个字，突然想起白天那个月牙疤——和他母亲画展上那幅《困兽》里的伤痕一模一样。

深夜，柏阳靠在棚户区斑驳的院墙上，望着三楼漏雨的窗户。

暮溢的台灯准时在十点熄灭。五分钟后，少年抱着作业本下楼，经过路灯时，柏阳看清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露出一小片锁骨。

“这么晚，去哪儿？”柏阳晃了晃手里的便利店饭团。

暮溢猛地停步，瞳孔在黑暗中缩成细缝：“你跟踪我？”

“路过。”柏阳撕开包装纸，饭团热气氤氲中，他看见暮溢肩上落着白灰——那是搬砖时蹭的水泥粉。“给你，没下毒。”

暮溢盯着饭团，喉结滚动。柏阳突然想起父亲的秘书曾说过，贫困生自尊心极强，于是故意把饭团扔在地上：“不吃拉倒，喂狗。”

少年弯腰捡起饭团，用纸巾擦净塑料膜，低声说：“谢谢。”

柏阳挑眉，看他小口咀嚼的模样，突然伸手扯下他的校徽：“明天记得给我讲数学题，不然——”他晃了晃校徽，“让教导主任知道你半夜搬砖。”

暮溢攥紧书包带，指节泛白。柏阳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声音：“其实……你的画很好。”

他脚步一顿，回头时只看见少年走进黑暗的背影，校服后领沾着半片未燃尽的画纸，像一只试图展翅的红鸦。

暴雨又至，柏阳摸出打火机，却发现火石不见了。

他低头轻笑，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校徽，金属边缘刻着“暮溢”二字，凸起的纹路像某种秘密的契约。远处雷声轰鸣，他突然想起白天在消防通道，暮溢睫毛上挂着的雨珠——

那不是雨水，是他烧画时飘落的纸灰，粘在鸦羽般的睫毛上，像谁不小心点了把火。

【第一章完】

作者说：

一开始是在番茄上写的可是审核过于漫长

所以就转战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