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冲刷着王都的石板街道，将昨日行刑留下的血迹卷入排水沟中。雷恩站在高塔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他的城市。十年了，自从他将黑龙"灾厄之翼"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上，自从那些欢呼的民众将王冠戴在他这个贫民出身的屠龙者头上，整整十年过去了。

"陛下，议会代表团请求接见。"老管家在门外轻声禀报。

雷恩没有转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腰间的龙牙匕首——那是他从黑龙嘴巴中亲手挖出的战利品。"让他们等着。"

"凯拉女士说事情紧急，关于北部边境的饥荒..."

"我说了，让他们等着！"雷恩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窗玻璃随之震颤。管家匆忙告退的脚步声淹没在雨声中。

雷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匕首。他转向房间另一端的等身银镜，镜中的男人头戴暗金王冠，面容刚毅如十年前斩杀恶龙时一般，只是眼角已爬上细纹，鬓角也染上霜色。最让他陌生的是那双眼睛——曾经清澈如夏日晴空的蓝眼睛，如今却像冻结的湖面，冰冷而深不可测。

"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刹那间照亮了整个王宫。在那一瞬的强光中，雷恩恍惚看见镜中倒影长出了漆黑的龙鳞，瞳孔缩成一道细线。他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烛台。等侍卫冲进来时，国王已经恢复了威严的姿态，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准备议会厅，"雷恩整理着绣有龙纹的衣领，"我马上接见他们。"

议会厅曾经是前朝贵族的宴会厅，雷恩登基后命人拆除了那些浮夸的金饰与描绘贵族狩猎的壁画，换上了简朴的长桌与记录平民功绩的挂毯。然而此刻，这个象征平等的空间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二十位议员分坐长桌两侧，为首的凯拉·银叶——雷恩昔日的战友，如今议会最高领袖——正用手指敲击着一卷羊皮纸。她火红的长发中已夹杂银丝，但那双翠绿的眼睛依然锐利如当年并肩作战时一样。

"雷恩，北境三个村庄已经断粮两周了，"凯拉直接省去了敬语，这在五年前是不可想象的，"而你却批准修建新的皇家图书馆？"

雷恩缓步走向主座，侍卫为他拉开高背椅。"粮食短缺是因为当地官员贪污赈灾粮款，涉事者已被'龙息'处决。"他特意加重了秘密警察组织的名字，满意地看到几位议员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处决解决不了饥民的肚子！"凯拉拍桌而起，"我们需要立即调拨国库储备粮，暂停所有非必要工程！"

长桌周围响起一片附和声。雷恩注意到至少有十四位议员在点头，这个数字比上个月又增加了三位。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面包师的儿子、前铁匠、农学学者的女儿...全都是他亲手提拔的平民代表，如今却结成了反对他的联盟

"你们似乎忘了，"雷恩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是谁废除了贵族特权，是谁让你们这些平民有机会坐在这里指手画脚。"

凯拉冷笑一声："我们也别忘了是谁承诺'权力归于人民'，是谁发誓要建立一个不同于旧王朝的新秩序。"

雷恩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那种熟悉的灼热感再次从胸腔升起。近几个月来，每当他情绪激动时，就会感到体内有股火焰在窜动，仿佛要冲破皮肤。"我给了人民和平与繁荣，"他咬着牙说，"而你们回报我的却是无休止的挑剔与指责。"

"和平？"凯拉展开那卷羊皮纸，"过去半年，你的'龙息'处决了四十七人，是前朝鼎盛时期的三倍！繁荣？新税制让农民交出六成收成，比贵族时代还高一成！"

雷恩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够了！议会休会，所有议题延至下月再议！"

"根据《王国基本法》，议会可以三分之二票数推翻国王否决，"凯拉毫不退让，"我们今天就要表决赈灾令。"

雷恩的视野边缘开始泛红。他清楚记得十年前的那个黎明，当他将长剑刺入黑龙心脏时，滚烫的龙血喷溅在他脸上，顺着张开的嘴渗入喉咙。当时他只感到灼痛与胜利的狂喜，从未想过那血液中蕴含着什么。

"那就表决吧。"雷恩听见自己说，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凯拉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但她还是开始了拉票。当第十五位议员举起手时，雷恩笑了。

"很好，"他轻轻击掌，"侍卫，以叛国罪逮捕所有投赞成票的议员。"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十二名全副武装的"龙息"成员涌入大厅。凯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疯了！这是公然违宪！"

雷恩绕过长桌向她走去，体内那股火焰越来越强烈，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法？"他轻笑，"那不过是我赏赐给你们的玩具。真正的权力从来不在羊皮纸上，而在..."他拔出龙牙匕首，"...恐惧之中。"

凯拉的反应依然敏捷如当年战场上的女游侠。她抽出藏在靴中的短刀挡开雷恩的攻击，同时向后跃开。"大家快走！去召集民兵！"她向惊呆的议员们喊道。

雷恩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原地，感受着脊椎传来的剧痛与某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跑吧，"他对四散奔逃的议员们说，"看看是我的'龙息'快，还是你们的腿快。"

凯拉是唯一没动的人，她摆出战斗姿态挡在门口："雷恩，醒醒！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曾一起发誓要建立更好的世界！"

"我建立的世界不够好吗？"雷恩张开双臂，"街道没有暴徒，国库从未如此充盈，边境安定..."

"代价是什么？"凯拉眼中闪着泪光，"每晚都有家庭被'龙息'破门而入，农民在丰收中饿死，任何批评者都会消失...这比黑龙统治时好在哪里？"

雷恩的背部突然爆发出撕裂般的疼痛，他跪倒在地，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凯拉犹豫了一瞬，还是冲上前想扶起他，却在碰到他肩膀时惊叫缩手——那里的皮肤烫得吓人，而且正在隆起奇怪的形状。

"离开...快..."雷恩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但为时已晚。

他的背部衣物突然炸裂，一对漆黑的、覆盖着粘液的龙翼破体而出，在议会厅内完全展开。雷恩缓缓站起，眼中的瞳孔已经变成垂直的细缝，皮肤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鳞片纹路。

凯拉面如死灰，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龙血...它最终还是腐蚀了你..."

雷恩——或者说正在变成某种非人存在的生物——低头审视自己变化中的双手，指甲正在变长变硬，形成爪状。"不，凯拉，"他的声音混杂着嘶嘶声，"它解放了我。"

当"龙息"士兵押着被捕的议员们返回时，议会厅内只剩下站在血泊中的雷恩，和他手中那颗仍在滴血的头颅。凯拉无神的绿眼睛凝视着天花板，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的震惊与悲伤中。

雷恩将头颅高高举起，对惊恐万分的俘虏们宣布："叛国者的下场！从今日起，议会永久解散，所有权力收归王座！"

他停顿了一下，感受着体内澎湃的新生力量，以及某种更为古老、更为黑暗的意志正在苏醒。当再次开口时，声音已带上龙类特有的低频震颤：

"而我，将亲自确保王国的...秩序。"

窗外，暴雨愈烈，闪电划破天际，那一瞬间的亮光照亮了城门上悬挂的黑龙头颅——与站在议会厅中的新怪物有着诡异的相似。在城市的贫民区，人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传说中恶龙死前的诅咒再次被低声传诵：

"屠龙者，终将为龙。"

屠龙者的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