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东宫婚房内的十二对龙凤烛已燃过半。烛泪顺着鎏金烛台蜿蜒而下,在红木底座上凝结成暗红色的琥珀。楚明澜端坐在雕花拔步床边,金线绣制的盖头纹丝不动,垂落的流苏在烛光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个宫女提着铜壶假装来添灯油。
"听说了吗?殿下在偏殿教青禾姑娘下棋呢。"鹅蛋脸宫女用团扇掩着嘴,声音却刚好能让婚房内听见。
圆脸宫女故意提高声调:"那棋盘可是先皇后留下的紫檀木棋盘,平日连太子妃都不能碰的。"
盖头下的睫毛轻轻颤动。楚明澜交叠在膝头的双手收紧,指甲陷入掌心。陪嫁嬷嬷赵氏猛地拉开房门,两个宫女吓得打翻了铜壶,热水在青石板上蒸腾起白雾。
"老奴去给娘娘换壶新茶。"赵嬷嬷解下腰间银簪,佯整理鬓发时已挑破偏殿的窗纸。雕花棂窗外,太子玄色常服的背影微微前倾,正握着宫女青禾的手腕教她落子。棋盘边沿的鎏金凤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确实是先皇后的遗物。
亥时更鼓响过三遍,楚明澜自己掀开了盖头。凤冠上的东珠撞得叮当作响惊动了门外打瞌睡的小太监。铜镜里映出她额间花钿——金箔贴成的凤凰,翅膀已经被汗水浸得微微卷边。
"娘娘!"赵嬷嬷慌慌张张冲进来,发髻上的金镶玉扁簪都歪了,"老奴亲眼看见..."
"知道了。"楚明澜取下累丝金凤冠,十二串珍珠璎珞哗啦啦堆在梳妆台上。她盯着镜中自己眼角画得精致的飞霞妆,拿起丝帕慢慢擦拭。胭脂在绢帕上晕开,像一滩干涸的血迹。
子时的更声里,太子终于踏进婚房,衣襟上沾着茉莉香粉。他扫过已经拆下的喜帐,目光在楚明澜素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爱妃不必等朕。"他刻意用了帝王自称,袖口龙纹在烛光下张牙舞爪。
楚明澜端起案上合卺酒。青铜酒爵冰凉刺骨,酒液在烛火映照下像一汪熔化的金子。她突然转身,将酒泼进角落的炭盆。滋啦一声,起的火苗舔到太子袖口的刺绣,金线顿时卷曲发黑。
"殿下既觉得这婚房晦气,明日便让人把西厢书房收拾出来。"她声音很轻,却让准备退下的宫人们齐齐僵住。太子盯着袖口焦黑的龙纹,脸色比炭灰还难看。
赵嬷嬷带着四个粗使太监闯进书房时,月亮已经西斜。他们撤走绣着交颈鸳鸯的软枕,换上楚家陪嫁的硬木凭几。小太监们踮着脚摘帷帐上的同心结,却被楚明澜叫住。
"留着。"她抚过书案上未拆封的嫁妆箱笼,指甲划过朱漆封条上"楚府"两个篆字,"挂到殿下床头去。"
偏殿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楚明澜打开最角落的樟木箱,兵书竹简的冷香混着樟脑味扑面而来。她抽出一卷《六韬》,借着残烛展开竹简。第一枚竹片上用朱砂写着:文王问太公曰:"天下熙熙,一盈一虚,一治一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