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潮湿在书房里凝成细密的水珠,顺着檀木书架缓缓滑落。楚明澜指尖按着嫁妆清单上晕开的墨渍,羊毫笔尖悬在"翡翠镯一对"的字样上方迟迟未落。窗外滴水檐的声响突然变得急促,她手腕微转,笔锋在清单边缘勾出个不起眼的箭头。
"娘娘,炭盆要添新炭么?"青禾抱着铜手炉站在珠帘外,缺指的左手藏在袖中,右手指甲却沾着新鲜的朱砂。
楚明澜的笔尖在"鎏金胭脂盒"上顿了顿。"不必。"她抬眼时,铜镜里映出青禾正盯着案头半开的锦盒——那里躺着今晨太子赏的螺子黛,盒底压着昨夜炭灰拓印的薄绢。
滴水声忽然停了。楚明澜突然将清单往案上一拍,羊毫笔滚落时带翻了砚台。墨汁泼在青砖上蜿蜒如蛇,正巧淹过地砖拼接处的细缝。"收拾干净。"
青禾跪着擦拭时,发间银簪的流苏垂下来,在墨渍上方晃出细碎的光斑。楚明澜转身走向博古架,翡翠镯碰在白玉镇纸上发出清响。第三层暗格的机簧弹开时,窗外传来靴底碾过碎瓷的动静。
"殿下万安。"青禾的额头几乎贴到地上的墨迹。
太子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着马厩特有的干草气息。他剑柄上缠着的红绳比昨日又旧了些,绳结处却多出粒浑圆的东珠。"爱妃好雅兴。"他指尖掠过案上清单,在"翡翠镯"三个字上重重一划,"清点嫁妆?"
楚明澜背对着他们,北疆舆图在暗格中露出半角。"殿下说笑。"她腕间的翡翠镯突然滑到肘间,露出内侧新鲜的划痕,"不过是些陈旧物件。"
青铜灯台突然倒地。火苗窜起的刹那,青禾缺指的手正按在舆图边缘——朱砂标记的粮道位置在火光中红得刺眼。太子猛地按住剑柄,却见楚明澜已用裙摆盖住舆图,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正扣在"监军府"的标记上。
"本宫记得,"她指尖沿着粮道虚划,"青禾老家在北疆?"
铜镜里映出青禾瞬间惨白的脸。太子突然俯身拾起灯台,火光照亮他袖口暗纹的龙鳞图案。"爱妃对北疆倒是关切。"他剑穗上的东珠坠子晃到楚明澜眼前,"昨夜暴雨,丞相府的鸽子迷了路。"
窗外传来信鸽振翅声。楚明澜的翡翠镯堪堪卡在腕骨,镯内暗槽的锁舌弹开时发出轻不可闻的"咔嗒"声。"殿下说笑。"她转身将半张舆图塞回暗格,留下的半截正好露出丞相府暗卫的刀痕标记,"鸽子认路,向来比人强。"
太子的手突然钳住她手腕。翡翠镯在拉扯间裂成两半,藏在暗槽的薄绢飘落——却是张空白棋谱。偏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近侍慌乱的脚步。
"报!陈监军的印信找到了!"
楚明澜趁机抽回手,断裂的镯子内壁"楚"字沾了朱砂,在案几上滚出刺目的红痕。太子剑柄的红绳突然绷断,东珠坠子正砸在胭脂盒上,盒盖弹开时,露出底层炭灰拓印的完整监军府平面图——箭簇标记与刀痕的致命夹角处,赫然是父亲旧部的秘密联络暗号。
"殿下。"楚明澜染着丹蔻的指甲点在暗号上,"鸽子认路,可猎人的箭..."
檐角铁马突然叮当作响。青禾扑向窗棂的瞬间,一支羽箭擦着她耳畔钉入案几,箭尾缠着的布条被风掀起——露出与翡翠镯暗槽里相同的棋谱符号。太子拔剑挑开布条的刹那,楚明澜已退到博古架旁,断裂的镯尖正抵着信鸽笼的机关。
"爱妃可知,"太子的剑尖挑起她一缕散发,"楚老将军的旧部,最近在找什么?"
铜镜突然从墙上坠落。在镜面碎裂的巨响中,楚明澜看见青禾缺指的手正伸向太子剑穗上残余的红绳——那上面打的平安结,与父亲生前教她编的一模一样。
"在找这个么?"她突然掀翻博古架顶层的锦盒,数十枚东珠倾泻而下。珠子弹跳间,最后一只信鸽冲破窗纸,爪上竹管在阳光下泛着青光。
太子挥剑斩落两片鸽羽,第三剑却劈开了青禾刚拾起的东珠。珠芯里滚出的微型虎符在案几上转了三圈,正停在胭脂盒拓印的粮道标记处。楚明澜的绣鞋尖不动声色地碾过那片带暗号的布条,断裂的翡翠镯却突然被太子踢到跟前。
"北疆的粮道,"他剑尖抵着她咽喉,"爱妃画得倒是细致。"
窗外传来整齐的铠甲碰撞声。楚明澜望着他剑穗上残余的红绳,染着凤仙花的指甲突然划过自己脖颈,在剑刃上留下一道血痕。"殿下,"她沾指尖按在虎符上,"猎人的箭,从来不止一支。"
回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为首的将领盔缨上沾着信鸽的羽毛。太子收剑入鞘时,楚明澜正用染血的指甲在嫁妆清单上勾画——最后一笔重重穿透"翡翠镯"三个字,墨迹晕染开去,恰似北疆舆图上朱砂标记的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