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国

北宁的桂花开得最盛那日，是我的生辰。

素月捧着新制的喜服进来时，我正对着铜镜插萧凛送的狼首银簪，簪头的宝石映出我眼底的笑影——竟不知这笑，是为生辰，还是为他去岁说的

“今年定陪你过”。

“公主快看，这刺绣可是请了宫里的绣娘......”

素月的话音戛然而止，院外突然传来喧哗。

我听见马蹄声撞碎满地桂花，听见有人喊“魏国已灭”，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里轰鸣，像极了三年前云州城破时的战鼓。

喜服在手中碎成两半，金线绣的并蒂莲扎得掌心出血。

春桃哭着撞开房门，鬓边的桂花掉在我脚边：

“公主，城门贴了告示......镇北将军......镇北将军他......”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我却看懂了她眼底的惊惶——那是看敌国仇人的眼神。

“拿来。”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伸手接过她攥着的黄纸。

“魏国已灭，元凶伏诛”

的朱砂字刺得我眼前发黑，落款处“镇北将军萧凛”的印鉴清晰可见，墨色未干，像他三年前替我描眉时，沾在宣纸上的余韵。

银簪“当啷”落地，滚进盛着桂花酒的瓷碗。

那酒是我亲手酿的，想着他回来时共饮，此刻却泛着冷光，像极了他铁面下的目光。

我踉跄着扶住妆台，看见镜中的自己，面上还带着晨起时他让人送的胭脂，红得刺目。

“备马。”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像从别人嘴里飘出来的，“把我的汗血宝马牵来。”

素月扑过来拽住我：

“公主不能走！北宁城门已封，您这一出去......” “松手。”

我扯开她的手，触到她腕间我送的银镯子，“我要去函谷关，亲眼看看......”

亲眼看看，他是如何踏碎我的家国，如何用我的皇兄血祭他的战功。

春桃忽然跪下，抱住我的腿：

“公主带我们一起走吧！奴婢们誓死追随......”

“不。”

我弯腰替她拂去泪痕，摘下头上的金钗塞给她，“你们留下，这些钱财足够买间小宅子，好好过日子。”

素月猛地抬头，眼里含着泪：

“公主要去哪？我们.....”

“别问！”

我转身换上劲装，将萧凛的软剑绑在腰间，剑鞘上的桂花绣纹蹭过掌心的伤，“替我守好这院子，若他回来......”若他回来，就说我去看函谷关的枫叶了，就说我不恨他，就说......

说不出口的话堵在喉间，我摸出藏在衣襟里的银锁，锁面“生死契阔”已被磨得发亮。

昨日还想着等他归来，如今却要带着它去见母国的亡魂。

院外的桂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像他从前在我耳边马蹄声惊飞了栖鸟，我摸着汗血宝马的鬃毛，听见它颈间挂着的铜铃响——那是萧凛亲自系的，说“听见铃声就知道我回来了”。

如今铃声依旧，却再也等不到归人。

低语的北宁话，可我再也不想懂了。

马蹄声惊飞了栖鸟，我摸着汗血宝马的鬃毛，听见它颈间挂着的铜铃响——那是萧凛亲自系的，说“听见铃声就知道我回来了”。

如今铃声依旧，却再也等不到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