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杀青当晚，节目组围着篝火烤全羊，把酒言欢，方思默却在灌了大半壶奶酒后消失不见。

其木格谈起了自己和方思默的事，当初方思默来到草原拍摄狼群，找了其木格的儿子呼和作为向导。

两个人却遇险，呼和为了保护方思默永远沉睡在草原的沼泽。

……

沼泽上空的月亮像被冰水洗过，泛着青白的光。方思默的靴子陷进泥淖时，他正对着狼群按下最后一次快门。

“别动！”呼和的声音从背后炸响。

这个蒙古汉子原本在三十步外点燃驱狼的烟堆，此刻却像头黑雕般扑来，皮袍下摆掠过枯草簌簌作响。

方思默感到腰间绳索猛地收紧——那是他们进沼泽前互相绑的安全绳。

狼群的低吼突然变成尖啸。头狼的獠牙在月光下闪过，方思默的镜头盖“咔嗒”一声掉进泥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站立的草甸正在碎裂。

“抓住套马杆！”呼和将包铜的杆子横甩过来。

方思默抓住杆子的瞬间，听见冰层在脚下发出蛛网般的碎裂声。他的身体突然下沉，刺骨的泥水漫过胸口，相机带子勒得锁骨生疼。

呼和的双脚像生根的老松扎在冻土上。他脖颈青筋暴起，将套马杆在腰间绕了半圈，开始一寸寸往后拖。

狼群却在这时发动攻击，头狼的利齿咬住了呼和的小腿。

方思默永远记得那一刻——呼和竟然笑了。这个总说他“城市仔没筋骨”的向导，突然抽出靴筒里的蒙古刀，割断了连在方思默腰间的安全绳。

“记住我教你的！”呼和把割断的绳头甩向最近的云杉，“三股搓成一股才够力！”

方思默在雪泥中翻滚，眼睁睁看着呼和反手一刀插进头狼的眼窝。狼血喷在月光里像泼墨，而沼泽已经吞到呼和的腰际。

最后的画面是呼和解下皮袍抛给他，里头裹着的酒囊砸在冰面上发出闷响。

当方思默哆哆嗦嗦用腰带、相机背带和断绳编成救命索时，沼泽只剩呼和翘在泥潭外的辫梢，辫绳上的绿松石还闪着微光。

远处传来牧人们的呼喊，火把像流星般划破雪幕。

后来其木格在同样的月亮下告诉他，呼和最后那句话是草原上最古老的祝福——“愿你的镜头比雄鹰看得更远”。

……

方思默在毡房外站了三天。

第一夜，暴雪压弯了蒙古包的毡顶，风像狼嚎般撕扯着门帘。其木格坐在炉火旁，手里的转经筒一刻未停，铜铃在寂静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第二夜，牧人们看不下去了，劝他至少进帐篷避避风寒。方思默摇头，冻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只说了一句：“我等额吉原谅。”

第三夜，其木格掀开毡帘时，方思默已经成了雪人，睫毛上结着冰晶，膝盖深深陷在积雪里。

“进来。”她的声音比北风还冷。

……

炉火噼啪，铜壶里的奶茶滚了第三遍。

方思默捧着碗的手在抖，热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盯着碗里晃动的奶皮，仿佛又看见呼和最后抛给他的酒囊——那里面装的是其木格酿的马奶酒。

“我儿子死的时候，”其木格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呼和留下的绿松石耳坠，"手里攥着你的相机盖。”

方思默的眼泪砸进茶碗。

“他从小就这样……”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看见受伤的小鹰都要揣在怀里暖着。”

……

当夜晚结束，黎明到来，其木格从木箱底取出一条陈旧的套马索。

“伸手。”她命令道。

方思默茫然伸出冻伤的手腕，老人却将绳索套了个活结，轻轻系在他腰间——就像牧民给离群的小马驹系上标记。

“从今天起，”其木格用力拽了拽绳结，“你替我看着冬牧场的母羊下崽。”她转身去添牛粪火，背影佝偻却挺拔，“呼和没教完的，我接着教。”

当早起的牧人们看见方思默穿着呼和的旧皮袍，跟着其木格去挤羊奶时，没人觉得惊讶。

“特穆恩·呼！”牧羊的孩子们追着他喊，“额吉说你要学蒙语！”

其木格在羊圈里用沾着羊奶的手指，在他掌心画古老的祝福符。

从此以后，除了接着拍摄，牧人们看着这个执拗的汉人青年每天清晨把捡回的牛粪堆成塔，把呼和的马刷得油光水亮。

在某个夜晚里，方思默遥望着澄澈的明月，听见毡房里的其木格自言自语。

“……城里来的孩子我留下了。你放心，这次我会记得教他看天气，不让他乱跑……”

月光透过天窗，照在供桌上并排的两只银碗上——一只盛着新鲜的奶豆腐，另一只装着方思默刚修好的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