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猫顺着消息来到了镜头视野盲区的草垛后面,看见久候多时的方思默。
“我要去羌塘了。”他掏出张皱巴巴的聘书,“保护区缺个摄影师,一拍就是五年。”
夜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走之前,我想听句实话。”
咕咚猫望向不远处正帮其木格穿烤肉的兔菲,年轻人被烟熏得直咳嗽,脸上却还挂着笑意。
“他让我想起二十岁的你。”咕咚猫轻声说,“横冲直撞,满心赤诚。”
方思默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
收官之日,晨光刚刚染白蒙古包顶的毛毡,其木格就轻手轻脚地起来了。
她拢了拢花白的辫子,宝蓝色蒙古袍的袖口还沾着昨夜熬奶茶的痕迹。老人跪坐在佛龛前,将晒干的草药细细包进绣着云纹的布袋里。
“额吉...”方思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褪色的橄榄绿防风外套,乱糟糟的头发却梳得整齐,下巴上的胡茬也修剪过了——这是昨晚其木格按着他打理的结果。
老人转过身,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宛如救世的佛陀。
她招招手:“来,孩子。”
其木格的手像树皮般粗糙,却温暖有力。她拉过方思默的手,将药包系在他腰间:“羌塘的风雪伤人,难受时就嚼一片。”
手指拂过防风外套的每一处开线,那里已经补上了细密的针脚。
铜壶咕嘟作响,奶茶的香气溢满了整个毡房。
老人从怀里掏出绿松石坠子,系在他相机背带上:“带着吧,它会保佑你。”
吉普车旁,其木格最后整理着方思默的衣领。
她悄悄往他口袋里塞了条蓝色哈达,里面裹着一把小巧的蒙古刀——刀柄上的红布条洗得发白,却透着温暖的光泽。
“额吉...”方思默声音哽咽。
老人只是轻轻拍他的脸,像对待小时候的呼和那样:“去吧,记得捎信回来。”
当发动机轰鸣时,其木格没有追,也没有喊。
她站在蒙古包前,手里捻着佛珠,晨风吹动她宝蓝色的衣角。
方思默从后视镜里看见,老人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变成草原上一个小小的蓝点。
当第一缕阳光完全洒满草原时,其木格转身回到蒙古包。
供桌上,方思默的旧相机静静躺着,镜头里还留着昨夜拍的星空——那是他留给母亲和呼和的礼物。
当方思默来到分岔路口时,却看到了车里的兔菲和咕咚猫。
……
兔菲看着这个憔悴的男人,犹豫了一下,走到他面前:“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方思默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哈达,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和他并排站立的咕咚猫,忽然笑了:“小子,好好对他。”
兔菲郑重点头:“我会的。”
方思默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咕咚猫。两人对视一眼,方思默伸出手:“保重。”
咕咚猫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给了他一个拥抱:“你也是。”
分开时,方思默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下次见面,记得请我喝酒。”
咕咚猫也笑了:“一定。”
轰鸣声再次响起,方思默看着后视镜里挥手告别的二人,忍耐许久的眼泪,终于烫伤了皮肤
“他走了?”兔菲望着远去的车灯。
“对走了。”咕咚猫掏出口袋里的奶糖,含进嘴里,甜腥的奶香立刻盈满口腔。
咕咚猫牵起了兔菲的手,在微风中,掌心跳动的节奏通过血脉传来,兔菲想起明德中学杂物间外的那年盛夏——原来兜兜转转,他的太阳终究落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