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

图书馆的灯光总是很温柔。

许安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二十三分。她轻轻合上面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九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切进来，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一道道金色的条纹。

这个时间，图书馆里的人已经很少了。高三开学才两周，大多数学生还没从暑假的懒散中调整过来。但许安然喜欢这样的安静，喜欢阳光里漂浮的尘埃，喜欢书页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在这里，她可以暂时忘记教室里的喧嚣，忘记那些总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的同学。

"看，就是她，那个怪胎。"

"听说她爸妈离婚了，谁也不要她。"

"整天板着张脸，装什么清高。"

许安然把铅笔放进笔袋，起身走向文学区。每周五下午，她都会允许自己读半小时课外书，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唯一奢侈。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最后停在一本淡绿色封面的书上——《小王子》。

她踮起脚尖去够那本书，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书脊的刹那，另一只手从她头顶上方伸过来，轻而易举地拿走了那本书。

"你也喜欢《小王子》？"

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许安然猛地转身，鼻尖差点撞上来人的胸膛。她后退一步，抬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高个子男生，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手里拿着那本《小王子》，正歪着头看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安然认得他。全校没人不认得许墨——篮球队队长，学生会副主席，每次月考都稳居年级前十的风云人物。据说他家境优渥，父亲是某上市公司高管，母亲是知名钢琴家。他是那种天生就活在聚光灯下的人，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许安然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尖，"我只是随便看看。"

许墨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窘迫，自顾自地翻开书页："我最喜欢里面关于'驯养'的那段。'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夏日里冰可乐冒出的气泡，清脆又带着一丝慵懒。许安然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念书时睫毛会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你知道小王子为什么离开他的玫瑰吗？"许墨突然问道，合上书递给她。

许安然愣住了，下意识接过书："因为...他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因为他太年轻，还不懂得爱需要付出代价。"许墨笑了笑，那笑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被阳光浸透了一样，"你要看这本书吗？我可以下次再借。"

许安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她不明白许墨为什么要和她说话，为什么要对她笑。在她的认知里，像许墨这样的人应该和同样耀眼的校花林悦走在一起，而不是在图书馆和一个几乎没人注意的女生讨论《小王子》。

"谢谢，但不用了。"她把书塞回书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还有题没做完。"

许墨挑了挑眉："高三就开始拼命了？这才刚开学呢。"

"早点准备总没错。"许安然低声说，转身想走。

"等等。"许墨突然叫住她，"你是三班的许安然对吧？年级排名总是前五的那个。"

许安然惊讶地转过身："你...认识我？"

"全校就你一个能把校服穿得像丧服。"许墨笑着说，在她变脸色前又补充道，"开玩笑的。上周月考表彰会上见过你，你解题的思路很特别。"

许安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她感觉脸有些发烫，可能是图书馆的空调开得不够大。

"对了，"许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明天下午有我们和实验中学的篮球赛，来看吗？"

那是一张印着校徽的入场券，边缘有些皱，似乎在他口袋里放了很久。许安然盯着那张票，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未被邀请参加过任何活动，更别说是篮球赛这种全校瞩目的场合。

"我..."

"来吧，"许墨把票塞进她手里，"就当放松一下。高三也不能只学习啊。"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掌心，温暖干燥，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春风。许安然条件反射地缩回手，票却已经在她手里了。

"我考虑一下。"她最终说道，把票塞进书本夹层。

许墨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后退一步，冲她挥挥手："明天见，许安然。"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许安然站在原地，感觉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窗外的阳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她抬手遮了遮眼睛，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回到座位后，许安然盯着那张入场券看了很久。票上还残留着许墨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不知是香水还是洗衣液的味道。她把票翻过来，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PS：记得带上《小王子》，比赛后我们可以讨论结局。"

许安然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迅速合上书本，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行字和它带来的莫名悸动一起关在外面。但当她再次打开《五三》时，那些熟悉的数学符号突然变得陌生起来，所有的数字和公式都在她眼前跳动，最后排列组合成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许墨..."她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感觉舌尖泛起一丝陌生的甜味。

窗外，九月的风轻轻吹过，带走了夏天最后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