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冷硬的侧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只有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的轮廓,和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得如同寒星的眼眸,正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暴怒,被强行压抑的焦灼,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胆寒的占有欲,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被深深刺伤的痛楚?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蒋亦安牢牢锁住,让他动弹不得。
蒋另安没有说一个字。他动作粗暴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钥匙的形状很古老,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他看也没看,直接将钥匙插进那扇深色房门的锁孔里。
“咔哒。”
一声清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脆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门锁开了。
蒋另安猛地拧动门把手,一把推开厚重的房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淡淡樟脑丸味道的、冰冷陈旧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漆黑。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蒋亦安的手臂!
蒋另安几乎是粗暴地将他推进了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
蒋亦安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跌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砰!”
沉重的房门在他身后被猛地关上!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似乎都在颤抖!
紧接着,是钥匙在锁孔里急速转动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
连续三声,急促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判般的决绝!
反锁!
他被彻底锁在了这间黑暗的、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房间里!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蒋亦安淹没。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剧烈颤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拧动门把手——
纹丝不动!冰冷的金属把手传递着被彻底锁死的绝望!
“哥!开门!放我出去!” 他再也控制不住,嘶哑地喊出声,带着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手指疯狂地拍打着冰冷厚重的门板,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门外,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就在蒋亦安绝望地以为门外已经空无一人时——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滚烫的呼吸和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狠戾的声音,紧贴着厚重的门板缝隙,清晰地钻了进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再跑一次试试看……”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和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我就打断你的腿……” 冰冷的字眼在黑暗中弥漫开恐怖的寒意,“把你锁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关一辈子。”
话音落下,门外传来了皮鞋踏在地毯上发出的、沉闷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如同踩在蒋亦安濒临崩溃的心脏上,直至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脚步声彻底消失了。
死寂。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蒋亦安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沉重的巨石,将他死死压在原地,动弹不得。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粗重急促的、带着哽咽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轰鸣。
他蜷缩在门后的角落里,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冰冷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灼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滴落在蜷缩的膝盖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腕和肩胛骨的疼痛在冰冷的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脖颈上那道被掐出的紫痕也在隐隐作痛,如同耻辱的烙印。
他像个被彻底遗弃在黑暗深渊里的囚徒。哥哥蒋另安那冰冷狠戾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打断腿……关一辈子……”那不再是威胁,而是他此刻身处的、冰冷现实的写照。这间黑暗的房间,就是他的囚笼。而那个将他推进来又反锁在外的男人,既是他的囚禁者,又是他恐惧的源头,更是他心底深处那点卑劣渴望的唯一投射对象。
混乱、恐惧、绝望、屈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在听到那冰冷话语时心脏深处无法抑制的、隐秘的战栗……无数种情绪如同毒蛇般撕咬啃噬着他,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低沉轰鸣。
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就停在别墅楼下。
蒋亦安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的脸转向房间唯一的那扇窗户。窗户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只有底部边缘透进一丝外面路灯微弱的光线。
引擎声并未离去,似乎在原地停留。
几秒钟后,一道刺眼的、雪亮的车灯光束,如同探照灯般,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窗帘底部缝隙,斜斜地切割进这片浓稠的黑暗之中!
那道光束锐利、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冰冷的剑锋,短暂地照亮了房间里漂浮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蒋亦安蜷缩在门后角落里的、布满泪痕的、惊恐万分的脸。
光束扫过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透过那短暂的光亮,透过窗帘缝隙的狭窄视角,他清晰地看到了——
楼下停着的,是蒋另安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半。
一个高大挺拔的侧影,正坐在驾驶座上。他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正穿透雨幕和黑暗,精准地投向二楼这扇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
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冰冷的穿透力,仿佛能刺穿厚重的布料,直直钉在蒋亦安的身上!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车灯扫过,那侧影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冷硬、模糊,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和掌控。
然后,引擎声陡然加大。
车灯的光束猛地调转方向,轮胎摩擦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短促而有力的声响。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入别墅外无边无际的雨夜和黑暗之中,尾灯猩红的光点迅速缩小,最终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光,消失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浓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蒋亦安僵在原地,仿佛被那道冰冷的、穿透性的目光冻结了灵魂。巨大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那目光……他看到了!蒋另安知道他就在这扇窗户后面!那道车灯,那短暂的停留和注视,就是最赤裸的宣告和警告!
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脱力,只有心脏还在疯狂地、绝望地跳动着。
黑暗和死寂重新将他吞没。
不知又过了多久,身体因为冰冷的地板和湿透的衣物而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牙齿磕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摸索着,想要支撑着站起来,至少离开这冰冷的地板。
指尖在黑暗中无意识地划过地面,触碰到了一样东西。
柔软的、带着织物质感的、微凉的……
是他的那件深灰色羊绒大衣吗?不,那件湿透的大衣应该还在之前的酒店房间里……
他迟疑着,手指颤抖着,将那件东西抓了起来,凑到鼻尖。
一股极其熟悉的、冷冽而沉稳的雪松调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烟草味和属于成熟男性的、极具侵略性的体温气息,瞬间钻入鼻腔,霸道地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是蒋另安的大衣!
一定是刚才在车里被他粗暴拖拽,或者在玄关被他强硬护在身后时,混乱中从蒋另安身上滑落下来的!
这气息……如同最致命的毒药!
蒋亦安的身体猛地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恐惧、绝望、屈辱……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那霸道而熟悉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钩子,狠狠地勾住了他心底最深处、那点卑劣的、被他自己唾弃了千万遍的隐秘渴望。
黑暗中,他像着了魔一般,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了那件还残留着蒋另安体温的大衣里。
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昂贵的羊毛面料。
他贪婪地、近乎窒息地呼吸着那熟悉到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气息。那气息冰冷如雪松,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沉沦的暖意,像裹着厚厚糖衣的、见血封喉的剧毒。它安抚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却又将他更深地拖入那无法逃脱的、名为“蒋另安”的绝望深渊。
他蜷缩在冰冷黑暗的角落里,紧紧抱着那件属于囚禁者的大衣,如同抱着一根虚幻的、带着剧毒的救命稻草。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依旧在细微地颤抖,灵魂却在这矛盾的气息中,沉溺向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