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倒下的瞬间,校场中央的厮杀陡然沉寂了片刻。残存的守军望着那柄插在血泊中的破阵戈,又看看周围如潮水般涌来的狼隼兵,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随之熄灭。一个老兵瘫坐在地,扔掉手中卷刃的刀,喃喃道:“将军……”
“狗娘养的!跟他们拼了!”赵珩从暗渠方向杀回,他的左臂被砍断,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襟,却仍挥舞着单刀劈开一条血路。他看到萧凛倒下的身影,目眦欲裂,嘶吼着扑向最近的狼隼骑兵,“为将军报仇!”
“为将军报仇!”
残存的几十名士兵像是被点燃了最后一丝血性,嘶吼着重新举起武器。他们有的抱着狼隼兵滚下高台,有的用身体堵住箭口,有的则扑向狼隼部的将旗,试图用牙齿咬断旗杆。但这不过是困兽最后的挣扎,狼隼兵的马刀轻易地切开他们的皮肉,鲜血溅满了校场的每一寸土地。
阿骨朵骑马穿过尸骸遍地的校场,猩红斗篷扫过一具具尸体。她勒住马缰,停在萧凛身边,低头看着这个让她付出数千伤亡的大晟将领。萧凛的头盔裂开,露出半张血肉模糊的脸,双眼却还微微睁着,望着关外的方向,仿佛还在等待那从未到来的援军。
“好一条硬汉。”阿骨朵用生硬的大晟话低语,翻身下马。她走到破阵戈前,弯腰想将其拔起,却发现戈头嵌得极深,加上萧凛临死前的力道,竟纹丝不动。她身后的狼隼勇士立刻上前,几人合力才将破阵戈从泥土中拔出。
戈头在残阳下闪着诡异的光,上面的云纹已被血痂填满,宛如一条条凝固的血痕。阿骨朵接过破阵戈,入手沉得惊人,她试着挥舞了一下,戈刃划破空气,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还残留着战场上的悲鸣。
“这戈……叫什么?”阿骨朵问身边懂大晟话的谋士。
“回首领,大晟人叫它‘破阵戈’,是萧家将的祖传兵器。”谋士躬身答道,“听说曾斩过匈奴单于的马头。”
阿骨朵点点头,将破阵戈扛在肩上,重新翻身上马。她环顾着这座被鲜血浸透的关隘,城墙上的“晟”字旗早已被砍倒,取而代之的是狼隼部黑色的狼头旗。但她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征服废墟后的空洞——这场仗打得太惨了,三万大军折损近半,换来的不过是一座残破的关隘和满地的尸骸。
“下令,”阿骨朵声音冷冽,“打扫战场,救治伤兵。活口……一个不留。”
狼隼兵开始执行命令,刀刃划过受伤守军的喉咙,惨叫声渐渐稀疏。赵珩被几个狼隼兵按在地上,他看着阿骨朵肩上的破阵戈,又看看萧凛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阿骨朵!你以为占了西山关就赢了吗?大晟的援军马上就到!你和你的狼崽子们,都得死在这里!”
阿骨朵勒住马,回头看了赵珩一眼,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怜悯:“援军?”她指向关外的平原,“你的援军,在这里。”
赵珩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瞳孔骤然收缩——只见平原远处,并非大晟的援军,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扶老携幼,正被狼隼部的骑兵驱赶着,像牲口一样涌向西山关。其中不少人穿着大晟的服饰,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
“那是……那是关下村镇的百姓……”赵珩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你抓他们做什么?”
“做什么?”阿骨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晟朝廷不管你们的死活,我却要。这些人,以后就是狼隼部的子民。至于你……”她对身边的勇士使了个眼色,“给他个痛快。”
刀锋落下,赵珩的笑声戛然而止。阿骨朵不再看他,策马走向关隘深处。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肩上的破阵戈却越来越沉,仿佛压着无数冤魂的重量。
就在这时,关隘外的平原上,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阿骨朵猛地勒住马,回头望去——只见几十名浑身是血的骑兵,正从西方的山坳里冲出来,为首一人手持一面残破的“萧”字旗,正是萧凛的亲卫小队。他们本被派往西山深处求援,却在半路得知关隘失守,于是拼死杀了回来。
“杀!救将军!”亲卫队长怒吼着,驱动战马冲向关隘大门。但他们人数太少,很快就被狼隼骑兵包围,箭矢如蝗般射来,一个个栽倒在马下。最后只剩下队长一人,他浑身插满了箭,却仍死死攥着“萧”字旗,策马冲到关隘门前,用尽最后力气将旗杆插入地面,然后拔出佩刀,自刎而死。
阿骨朵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下令阻拦。直到亲卫队长的尸体倒下,她才对身边的谋士说:“把那面旗……收起来吧。”
残阳终于沉入西山,天空被染成一片悲壮的血红。狼隼兵在关隘内生起篝火,烤肉的香气与浓重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阿骨朵坐在城楼最高处,破阵戈斜靠在身边,她给自己倒了一碗马奶酒,望着关外沉沉的夜色。
“首领,”谋士上前禀报,“哨探回报,大晟的援军……还在百里之外,似乎并无急进之意。”
阿骨朵端着酒碗的手顿了顿,随即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冰冷的心。她看着破阵戈上凝固的血痂,低声道:“萧凛啊萧凛,你到死都不知道,你拼死守护的朝廷,根本没打算让你活。”
夜风穿过城楼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萧凛和无数守军的冤魂在哭泣。阿骨朵拿起破阵戈,指尖拂过冰冷的戈刃,突然觉得这胜利无比沉重。她赢了西山关,却似乎输掉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那些大晟士兵临死前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把这戈……找个地方放好。”阿骨朵将破阵戈递给谋士,“别让它再沾血了。”
谋士愣了愣,还是恭敬地接过。阿骨朵站起身,猩红斗篷在夜风中翻飞,宛如一朵盛开在废墟上的血色花朵。她望向关内被驱赶的百姓,又望向远方大晟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西山关的战斗结束了,但战争并未停止。那柄染血的破阵戈,被狼隼部的人收藏在关隘的仓库里,戈头的血痕在黑暗中隐隐发亮,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记录着这场惨烈的厮杀,也记录着一个将领最后的忠诚与悲哀。残阳落尽,黑暗吞噬了西山,只有篝火的微光映照着满地尸骸,和那面插在关隘门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的残破“萧”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