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线刺到眼皮,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一股淡淡的皂荚香钻入鼻尖,别说,还挺好闻……
反应两秒,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这不是她的房间!
下意识往身上摸了摸,自己居然换了件睡衣!
尚未睡醒的兰姑娘瞬间炸毛。
有人推门而入,她想也不想,摸了个枕头砸过去。
带围裙的研木一手端盘子,一手接枕头,完全居家好男人做派:“一大早起来,戾气这么重?”
兰姑娘根本没听他说话:“我怎么会、睡在你公寓里?!”
这个问题要好好回答,答不好很容易被毛利警官扣上“诱拐少女”的罪名,押他去三条街之外的东京警视厅。
研木耸耸肩,“昨晚送你回家,事务所敲门没人应,我找了一圈没看见钥匙,只好来我这儿。”
毛、利、小、五、郎!
肯定在家偷偷瞒着她喝酒,晕过去睡着了!
“我的衣服呢?谁换的?”
“我对门邻居,睡衣也是她的。”
研木边说,边把牛奶放床头。
某人将信将疑:“真的?”
“无所谓信不信,”他这样说,“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你找不到监控或证据反驳我,就只能接受它是真的。”
兰罕见被噎住:“什么悖论…”
“我一会儿把睡衣送回去,你的衣服没干,先穿我的。”
他一指旁边的柜子,“这一排都是。”
大清早没来由冲人家乱吼一气,她的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
“……哦哦。”
不知为何,她对研木有种奇怪的信服感,让人家照顾自己一晚上,兰有点不好意思。
研木走了,大概回厨房,她懊恼的抓了抓头发,跳下床拉开衣柜。
清一色的黑白棕,年纪轻轻穿得这么老气。
她挑了件宽大的t恤衫套上,下面是及膝短裤,露出光溜溜的两条小细腿。
这儿一室一厅,标准的单身公寓,她来到厨房探头:
“需要我洗干净给她送去吗?”
研木正在煎蛋,背着身没看她:“不用,她没这么讲究。”
兰却觉得穿了人家衣服,不洗洗好像说不过去,好在公寓配有全自动高配洗衣机,洗衣加烘干,不到20分钟,她敲响了对面邻居的门。
“昨晚谢谢你的睡衣,真的非常感谢!”
开门的是位奥地利小姐姐,她接过睡衣,余光在兰身上扫了几圈。
半夜留宿研木家,还穿他的衬衫……
小姐姐心照不宣的笑着,说没关系。
回公寓想帮研木做早饭,他却说不用,堵在狭窄的厨房影响他发挥。
无奈之下,兰就这样瘫在沙发。
她注意到茶几上有阿奇霉素颗粒,应该是肠胃炎剩下的。
还算有点常识,知道买消炎药。
这不是她的公寓,她却莫名感到放松。
兰姑娘不止一次想,她对研木的信任究竟从哪来。
就因为他是艾米丽引荐?而艾米丽绝不会害她。
似乎不全是。
研木还在厨房忙,手一抖,磕碎的鸡蛋掉到地上,他拿过清理工具,极有耐心的清理完地板,才背过身去继续做饭。
看着忙碌的熟悉背影,兰不禁有些恍神。
直到研木端着早餐来到餐桌。
烤面包配煎蛋,一杯牛奶,标准的美式早餐。
她叉起裹满草莓酱的全麦面包。
“我发现你很爱吃草莓哎,冰箱里全是草莓酱。”某兰吃得大快朵颐。
“我也爱吃!”
他轻扬嘴角,于透窗的晨光中露出两颗狗牙尖。
……
东京警视厅。
从目暮办公室出来,她激动打着“Yes”的手势。
复职一事有松动迹象,这让毛利兰的心情无比舒畅。
哼着小曲走到警视厅门口,正好遇见刚要进门的工藤。
“早上好,兰。”
“早安。”
即将复职的事过于喜悦,就连工藤看着都顺眼许多。
“吃早饭了?”工藤笑着伸手,“我这里饭团买多了,要不要一起……”
“不用,我吃过啦!”
“早上好呀,拓木~”
今天的女孩格外有活力,灿烂的笑容甚至能感染打招呼的同事,工藤不由微微失神。
他仿佛看到了毛利兰高中时期的影子。
那时候的她没有现在雷厉风行,对所有人都是掏心窝的好,很单纯,也安然自在。
人会成长,但他宁愿她还是那样无忧无虑的毛利兰。
然后,他看到那个亚裔男孩。
和身材纤弱的毛利兰站在一起,愈发显得高大,长臂接过女孩手里的包包,状似挑衅的瞥他一眼。
几乎下一刻,颀长的身形倏然向地上倒去。
她一惊,费力用臂弯接住研木,瞬间紧张起来:“怎么啦,没事吧?”
研木不动声色揽上她的肩,低低道:“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你不是吃早饭了?还低血糖?”兰噼里啪啦数落:“小小年纪又是肠胃炎又是低血糖,真的是……”
“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啊?”
在兰一脸蒙圈时,研木轻轻托着她的脑袋,眨眼覆上她的嘴角。
角度正好能让门口的工藤看得一清二楚。
“别乱来,有人在呢!”
兰没有让别人看自己接吻的癖好,赶忙推了他一下。
“请问,这位……”
工藤走下台阶,优秀的职业素养足以让这位半只脚踏进ICPO的侦探先生于几秒内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力嵌进掌心的指甲攥得生疼。
现在是上班时间,警视厅明里暗里,不乏有人在看这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啊,他是……”
“你好,研木哉。”
工藤没有忽略研木眼底的挑衅,可至少装出落落大方的样子,他不至于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计较。
“工藤新一。”
研木:“哦,我听说过你。”
工藤感到新奇:“什么时候?”
研木:“去年美国617恐怖袭击,半小时内找到恐怖分子埋下的炸弹,结果你找错方向,整个HL电影院的人都被炸飞了。”
说起来,炸弹是他特意嘱咐伏特加放的,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还真忘不了。
工藤的笑容僵在嘴角。
收回之前的话,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着实令人火大。
眼见气氛不对的某兰当即拉走研木,逃进商场的冰激凌店。
“你说你,惹他做什么?”
一口草莓冰激凌球塞嘴里,她口齿不清。
研木说得直白:“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眼神?什么眼神?”她没感觉出来工藤看她有何不同。
研木没解释:“吃你的,我去拿奶昔。”
一口奶油噎得她无法开口。
“知道,草莓的。”
兰姑娘使劲咽了咽,缓缓伸出大拇指。
这家冰激凌店十分火爆,奶昔排了好久才排到,研木回来时,毛利兰正在打电话。
“……知道啦,还不是你背着我喝酒,让妈妈知道肯定生气,又得晾你好几天!”
“不想让我告诉她?行啊,以后我妈安排的相亲无一例外全部帮我推掉!我们互相打掩护……我感情充沛着呢,内分泌协调指数全优,跳起来能打死一头牛!别啰嗦,挂了哈!”
粉红的奶昔杯放到面前,她叹气:“父母真是世界上最难平衡的关系,小时候他们看你是孩子,成年就得哄着他们当老小孩了!”
研木低垂着眼睫。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家里?”兰问,“他们会在国外定期给你打电话?”
研木言简意赅:“很少。”
“他们做什么工作?”
“跨国贸易,倒腾奢侈品的生意。”
“好厉害!”兰夸赞道,“可他们这么忙?连电话都不给你打。”
研木郑重其事看着她,“其实,我是我爸的私生子。”
愣了三秒,她一口奶昔喷出来。
FBI的临时安全屋。
“这次的房间比上次大很多,”朱蒂评价道,“FBI又欠风见裕也一个人情,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如我们给风见找个媳妇儿吧,趁早还了日本公安的人情债。”
多尔懒散的躺在沙发,“朱蒂前辈,别火上浇油了,我看他现在根本没心情解决个人问题,一心扑在降谷零身上,若不是他高中谈过女朋友,我都怀疑他喜欢降谷零。”
“呦,你们已经开始谈这个了?”朱蒂挑眉,“注意立场哈。”
“好了,别闲聊了,过来开会。”
赤井拍拍手,把大家都叫过去。
此次来日本主要负责调查亚当的死,根据日方提供的材料,亚当为琴酒所杀,而负责此事的责任人,是毛利兰。
日本警方不知晓琴酒与毛利兰有过一段,而知道真相的众人又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仿佛那是埋炸弹的雷区。
“不否认毛利兰是个好人,可这事做的真是……”
日文蹩脚的多尔想半天憋出个词:“石破天惊。”
作为优秀的警官,毛利兰频频登上新闻日报,在众人眼中崭露头角,绝对的实力让多尔对其改观不少。
三年的历练没有磨平他的心性,固执的多尔依旧视FBI为特工的最高荣誉:“日本就算了,她要是敢申请加入FBI,我第一个举报她!”
赤井看了多尔一眼:“有些话别说得太过……”
“不好意思诸位,我来晚了。”
工藤提着档案袋推门而进。
心中腹诽“FBI开会凭什么总带着两个外来户”,多尔心不甘情不愿的往旁边挪了位子,同时余光快速扫了眼窝在沙发一动不动的身影。
橘色发梢钻出来一点,身上随意盖了件白大褂。
“这是亚当事件的保密资料,我刚找目暮要来的。”
赤井大体翻了翻,微微一笑:“辛苦了,工藤君。”
文件下发传阅的功夫,他看着众人:“按照计划,我们这次不会停留太久,日前收到国际邮件,安德烈将在不日后抵达日本,他让我们等等,届时可能有重要消息通知我们。”
工藤点头,表示他也收到了。
“还有,日本公安的风见裕也,想让志保帮忙指点几个生物医学实验,此类研究领域美国最为顶尖,鉴于其多次对我们的帮助……”
宫野恍若未闻,无神的望着窗外。
“志保?志保?”
他的声音缓下来,“身体不舒服?”
“我听见了,”她对着赤井面无表情,又懒恹的扭过头去,“叫他们来找我便是。”
工藤顺着看过去,窗外小汽车一辆挨一辆的撞屁股,司机不耐烦的摁喇叭催促,过街行人神色匆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想吃糖,宫野下意识往兜里摸。
空盒子,一颗不剩。
她依旧没什么表情,等散会慢吞吞去门口穿鞋。
“去便利店?带我一个。”
工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她正蹲在玄关系鞋带。
有汽车极速驶过,扬起的风吹向人行道,乱了侧脸的橘色发丝。
两个人停在长街路口,对面显示红灯。
“有心事?”工藤的脑袋枕着双臂,“看你最近没笑过,是遇到什么问题,还是有难理解的实验理论?”
“宫野小姐,不如说出来,我能帮你一块琢磨琢磨。”
前面的少女脚步不停,接着向前走,“都没有,我最近不笑,难道之前就爱笑了?发什么神经。”
碰了一鼻子灰的工藤摸摸鼻子,小声自言自语。
“是不是不该带你来日本?”
宫野的心狠狠一颤。
身体恢复正常,她本可以就此在美国隐姓埋名,不去想什么组织,什么药物研究,永远逃离她13岁以来的噩梦。
去买很多漂亮裙子,买昂贵的奢侈品包包,发型一星期不带重样,做指甲,做SPA,做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做,她却没有做过的。
哪怕经历那些黑暗,兜兜转转,她仍然只有23岁。
“少自以为是!”她转过身,狠狠瞪他,“我来日本是为了替姐姐报仇,不然我睡觉都睡不安稳!”
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极了他们一直以来的关系。
直到宫野付完款,拿着薄荷糖用力推开玻璃门,便利店的风铃响个不停。
工藤随便挑了包话梅,然后跟上。
“赤井先生对你越来越上心了。”
宫野脚步不停:“那又怎样,要我烧点纸钱感谢他?”
“他的左臂因你而伤。”
急行的脚步慢了几拍。
“你知道的,没有狙击手不以手稳引以为傲,”工藤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他曾在1300码内没有对手。”
沉默蔓延在街头的车水马龙,宫野的内心却格外平静。
许久,久到工藤口中的话梅没了味道,她冷笑:
“所以,他那个混蛋,能把姐姐完完整整还给我吗?”
工藤张了张嘴,最终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