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在鎏金烛台上爆了三记灯花,玄色喜靴碾过满地金箔的声响在寝殿外戛然而止。我隔着盖头望着那团明黄影子立在门槛处,绣着云纹的袖口沾着雪粒——他刚从栖梧宫的暖阁赶来,身上还带着白梨香。
“皇后早些歇息。”他的声音混着殿外更漏,凉得像檐角垂落的冰棱。盖头下的指尖掐进掌心,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红盖头里震出回响——这是我嫁进东宫的第三日,也是他第七次为了那个叫阿梨的宫女放我鸽子。
金镶玉凤冠硌得额角生疼。我扯下盖头时,珠串在青砖上迸出脆响,惊飞了檐下守夜的栖鸟。铜镜里映出我泛白的唇色,嫁衣上的金线刺得眼睛发涩——原来皇家的囍服,从来都是用新妇的血线来染。
“娘娘,太子殿下他……”贴身婢女沉香捧着醒酒汤推门而入,话未说完便僵在原地。我望着妆奁里那封盖着东宫印的和离书,指尖抚过“情深不寿”四个字——这是他去年冬日写给阿梨的,却错夹进了给我的礼单。
凤冠上的衔珠在我掌心碎成两半。当碎玉扎进指腹时,我忽然笑了。三年前选秀那日,他在百花宴上为我簪花,说“清欢当为后”,如今却连掀盖头的时辰,都要匀给一个端茶的宫女。
“去把户部送来的漕运图拿来。”我擦去指尖血迹,红盖头被烛火燎出焦边,在夜风里晃成一片残红。沉香抱着绘满水脉的羊皮卷回来时,我正对着舆图描红——江南十三州的漕运节点上,不知何时已被我用朱笔圈满了“清”字印。
初雪落时,我以皇后之名下了第一道懿旨:开禁民间茶引。太皇太后摔了茶盏,说“后宫干政”,却不知我早让暗桩带着千两黄金,在扬州城开了间名为“凤栖”的茶行。当太子陪着阿梨在御花园堆雪人时,我的商队正顺着运河,将武夷岩茶运往塞北——那里的牧民不知道,这些茶砖里藏着能换战马的盐引。
“娘娘,漕帮的老龙头递了拜帖。”沉香捧着鎏金匣子进来,匣底沉着半枚青铜令符,正是当年先皇赐给我父亲的“水运通”。我摩挲着令符上的云纹,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密信:“清欢,若遇不公,便去寻这天下水路的掌舵人。”
春末夏初时,我在御膳房添了个掌勺的厨子。他每日送进椒房殿的膳食里,总藏着夹着漕运密报的荷叶——当太子为阿梨的水痘慌得乱了朝纲时,我的商船已绕过琼州海峡,将江南的丝绸换到了波斯的珠宝。那些装着香料的木箱层层叠叠堆在库房,箱底压着的,是盖着各地州府大印的通商文书。
三年光阴在账本的翻动声里过得极快。我看着砚台里的朱砂渐渐用罄,案头的舆图被密信盖得看不出底色——从江南漕运到塞北马市,从西域商道到南洋海运,每一条商路的节点上,都有戴着“清”字银饰的暗桩。而东宫的那位太子,还在为阿梨能不能封侧妃,与太皇太后据理力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