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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江湖新章

浮生误朝暮

江南的梅雨打湿船舷时,我望着舱外“凤栖”商队的旗号在烟雨中招展——船头刻着的水波纹路,比宫里的鎏金雕饰更合心意。沉香抱着账本进来时,我正对着新绘的海图批注,笔尖在“南洋香料岛”处顿了顿:“让老龙头把第三批瓷器装船,这次换波斯的琉璃盏。”

“娘娘,漕帮传来消息,”沉香指尖点着密信,“京中暗桩说,陛下近日总去椒房殿,对着您留下的鎏金香炉发呆。”我捏着父亲留下的“水运通”令符笑了,铜印在掌心跳动,恍若听见千里外运河的桨声——如今这天下水路的消息,比宫里的密报快上十倍。

暮春时分,商队行至杭州府。茶楼上的的说书人正拍着惊堂木,讲“凤栖楼主”三年织就商网的传奇,听得满座茶客击节赞叹。我戴着斗笠坐在角落,看隔壁桌的少年书生展开舆图,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清”字标记:“此乃天下商脉,比朝廷的驿站还灵通!”

忽有青衫男子掀帘而入,腰间玉佩刻着半枚衔珠——是当年替我在扬州开茶行的暗桩阿砚。他俯身呈上檀木匣,匣中躺着北狄可汗送来的通商文书,边角染着塞外的沙粒:“楼主,北狄想以战马换江南的桑蚕种,还附了封信。”

信纸展开时,苍劲的狼毫字跃入眼帘:“闻江南有女,握漕运、控商纲,可敌十万铁骑。某欲结盟友,共开丝路。”我指尖划过落款处的狼头印,想起金銮殿上那个曾让我心死的男人——如今的“盟友”二字,倒比“陛下”二字更有分量。

子夜时分,船泊姑苏码头。我踩着跳板上岸,腰间铜钱印信与码头石柱上的“清”字银钉相触,暗处忽然跪落一排黑衣人——是当年替我在御膳房传密报的厨子,此刻卸了围裙,腰间别着刻着“凤”字的短刀:“楼主,苏州银庄已备好三十万两,随时可支援西域商路。”

远处传来更夫打梆声,混着运河的浪涛。我望着“凤栖”茶行的灯笼在巷口摇曳,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扯碎凤冠的夜晚——那时以为碎的是后位,如今才知,碎的是困在红墙里的虚妄。

“阿砚,”我将北狄的通商文书塞进他袖中,“去告诉可汗,桑蚕种可给,但要让他的商队挂咱们的‘清’字旗。”斗笠边缘的水珠滴在海图上,晕开一片深蓝,像极了塞北的天空——那里,该有新的商路等着我去拓。

船再度启航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沉香倚着舱门轻笑:“娘娘可知,京中近日流传,说陛下在龙案上摆了您的舆图,连批奏折时都对着图上的‘清’字出神。”我摸着案头新收的南海珍珠,忽然听见船头传来漕帮弟子的号子,混着晨雾飘向远方——这江湖的风,终究比宫里的更自由。

舱外,“清”字商旗掠过桥洞,惊起一群白鹭。我翻开新的账本,笔尖在“南洋航线”处落下重笔——比起困在金銮殿的悔恨,我更爱这满纸墨香里,自己亲手挣来的万里商疆。

入秋时,京中传来消息:阿梨被封为“梨妃”,却在册封礼上摔碎了皇帝赐的玉盏。沉香将密信往案上一放,唇角勾起冷笑:“听说那玉盏刻着并蒂莲,陛下原想讨个‘清梨双欢’的彩头,谁知她一碰就碎了。”

我望着窗外纷飞的桂花瓣,忽然想起椒房殿里那株被我亲手栽的桂树——如今该是满树金黄了吧。指尖划过账本上“京城银庄”的收支记录,忽然顿住:上月竟多了笔无名进项,细查竟是宫里的内务府采买,买的是我曾爱用的螺子黛。

“楼主,漕帮在京的暗桩说,”阿砚抱着西域来的毛毯进门,“陛下近日总穿您当年送他的玄色常服,袖口磨出毛边也不肯换。”我捏着黛笔的手顿了顿,忽然想起新婚时替他绣的那对云纹袖口——原来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哪怕补得再精致,终究留着裂痕。

霜降那日,商队行至洛阳。城门口贴着新皇的安民告示,落款处的“欢”字写得格外用力——那是我名字里的“欢”,从前他总笑我“清欢难寻”,如今却在告示上写了千遍万遍。茶楼上的说书人换了新段子,讲“前朝皇后离宫经商,教皇帝懂得民心可贵”,惹得满座百姓拍手称快。

忽然有宫人骑马追来,捧着鎏金匣子跪地叩首:“陛下命奴才送来当年的半枚凤冠残珠,说……说愿以万里江山,换娘娘一句‘回头’。”匣子打开时,碎玉上竟嵌了新的金箔,拼成半朵未绽的梨花——他终究还是不懂,我要的从来不是残缺的凤冠,而是完整的自己。

我将残珠交给阿砚:“送去塞北吧,给北狄可汗的小女儿做玩意儿。”转身时,洛阳的风掀起我的衣摆,露出腰间的铜钱印信——这枚跟着我走南闯北的铜印,比任何皇家信物都更滚烫。

深夜,商队宿在龙门客栈。我对着烛火补账本,忽听窗外传来琵琶声,弹的竟是当年我在椒房殿教沉香的那支《长相思》。推窗望去,只见阿梨抱着琵琶站在月下,琴弦上凝着秋霜,比当年在雪地里更显单薄。

“娘娘可还记得,”她的声音混着寒意,“当年您扯碎凤冠时,我躲在栖梧宫的暖阁里,听见珠串落地的声响。”我望着她鬓角的银饰——那是新帝近日赏的,刻着“梨”字的纹样,却不知这宫里的荣宠,从来都是镜花水月。

“阿梨,”我摸出袖中那封三年前的和离书,纸页间还夹着当年凤冠的碎珠,“你看,有些东西碎了,就该让它随风去。”烛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我案头的海图上——比起困在宫里争那点残羹冷炙,我更爱这商路上的风,能带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五更天,商队再度启程。我趴在船头看星星,听着漕帮弟子唱着新编的歌谣,讲“清字旗,遍天下,楼主一笑动京华”。腰间的铜印蹭过船舷,发出清响——这天下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才踏得踏实。

远处,京城的方向腾起一片灯火,像极了当年东宫的夜。但我知道,那些曾让我辗转难眠的月光,早已被商路上的朝阳取代——如今的我,更爱这满船星辉,和手里攥着的、实实在在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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