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第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苏望舒抱着习题集冲进教室时,发梢还沾着细密的水珠。她习惯性地望向江屿安的座位,却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不见了。同桌递来张字条,皱巴巴的宣纸上是江屿安凌乱的字迹:「父亲提前回国,在教务处,等我。」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苏望舒听见江父低沉的怒吼:「物理竞赛?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把戏!你以为拿个奖就能留在国内?」文件摔在桌面的闷响惊得她浑身一颤,透过门缝,她看见江屿安笔直地站在窗前,脖颈绷成倔强的弧线,校服领口别着的校徽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下个月我会安排你去美国参加集训,机票已经订好了。」江父的皮鞋声逼近,苏望舒慌忙后退,后腰撞上消防栓发出闷响。门猛地被推开,江屿安与她撞了个满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灼烧着她的皮肤,「望舒?你怎么......」
「既然来了,就说清楚。」江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镜片后的目光像冰锥般扫过两人相触的手,「小苏同学,你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苏望舒抬头迎上那双和江屿安如出一辙的眼睛,却感受不到半点温度,「江叔叔,安仔他......」
「叫我江总。」男人打断她的话,掏出张烫金名片拍在窗台上,「这是我的私人律师电话。你们这个年纪的感情,不过是过家家。等安仔出国,你就会明白,有些差距不是靠努力就能跨越的。」
江屿安突然攥紧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爸,我不会去的。」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骤然响起。苏望舒只觉眼前一花,江屿安已经踉跄着撞在墙上,嘴角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校徽上,晕开狰狞的红。
「你翅膀硬了?」江父扯松领带,露出颈间价值不菲的定制袖扣,「明天就给我收拾东西。」他转身离开时,苏望舒听见他对着手机冷笑:「安排人盯着江屿安,必要时......」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在江屿安苍白的脸上。苏望舒颤抖着掏出纸巾,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别碰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压抑着某种即将决堤的情绪,「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
当晚,苏望舒在阳台上望见翻墙而来的江屿安。他浑身湿透,怀里却紧紧护着个防水袋,里面是皱巴巴的物理竞赛复习资料。「我只剩两周时间了。」他蹲在地上,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她的帆布鞋上,「只要拿了全国一等奖,就能保送清北,爸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接下来的两周,两人几乎住在了图书馆。苏望舒每天五点起床,把早餐塞进江屿安书包;晚自习后,她陪着他在空教室里刷题,直到保安来锁门。江屿安的黑眼圈越来越重,解题速度却越来越快,只是每当提到江父,他总会沉默地把自己埋进题海里。
竞赛前一天,江父的助理出现在教室后门。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机票和护照拍在江屿安桌上:「江总说,这是最后通牒。」教室里一片哗然,苏望舒看见江屿安握着机票的手在发抖,指腹反复摩挲着「纽约」两个字。
深夜的天台,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屿安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露出胸口狰狞的淤青:「这是昨天他找人拦我时弄的。」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望舒,我好累,我好像真的......」
苏望舒踮脚吻住他的唇,咸涩的泪水混着雨水滑进嘴角。她想起运动会那天他冲过终点的模样,想起他熬夜组装的迷你赛车,想起他说「我们去看海」时眼底的星光。「我们一起逃吧。」她贴着他的耳畔说,「明天竞赛结束,我们就去火车站,随便上一辆车,去任何地方......」
江屿安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凌晨两点的城市陷入沉睡,唯有天台上的两个身影,在月光下紧紧相拥,仿佛要与全世界为敌。
竞赛当天,苏望舒在考场外等了整整六个小时。当江屿安脸色苍白地走出考场时,她看见他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原来他发着高烧坚持完了考试。「最后一道大题......」他声音虚弱,却笑得灿烂,「我用了你教我的逆向推导法。」
然而,命运的齿轮并未就此停下转动。就在两人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时,苏望舒的手机突然响起。班主任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苏,你快来医院!江屿安他......」
急诊室的红灯刺得人睁不开眼。苏望舒在走廊撞见江父,男人西装笔挺,手里却捏着皱巴巴的竞赛成绩单——江屿安以全省第一的成绩入围了全国决赛。「他故意吃了退烧药硬撑着考试。」江父摘下眼镜,露出难得的疲惫,「胃出血复发,现在还在抢救......」
深夜的医院格外寂静,苏望舒坐在长椅上,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她想起江屿安说过的每一句「我没事」,想起他藏在枕头下的惊喜,想起他在跑道上不顾一切的冲刺。原来那些逞强的笑容背后,是他用命在守护这份感情。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苏望舒轻轻握住江屿安缠着纱布的手。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她俯身吻去他眼角的泪痕,低声说:「你看,我们又闯过一关了。这次换我等你醒来,等你带我去看海......」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青春里那些未说完的誓言,在寂静的夜里,等待着破晓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