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市的夏天，空气黏糊糊的，裹着柏油路蒸腾的热气。下午三点，阳光白得晃眼。
城西派出所，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嗡嗡转，吹不散人声的嘈杂。电话铃声、调解的争吵、键盘噼啪响，混成一团。陆凛刚把一份调解书塞给一对为空调外机位置吵得脸红脖子粗的邻居，后背警服衬衫湿了一小块，贴着皮肤。
“陆儿！”内勤王姐隔着半个大厅喊，声音穿透喧闹，“锦绣苑！3栋1701！报案丢猫！赶紧去一趟！”
陆凛抓起桌上的警帽，应了一声：“知道了王姐！”
警车停在锦绣苑门口。高档小区，门禁森严。保安核实了好一会儿才放行。陆凛下了车，热浪扑面。他下意识整了整帽檐，快步走进3栋的单元门。冷气瞬间包裹上来，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
1701的门开了。门缝里露出一张焦急的女人脸，四十岁上下，画着精致的淡妆，眼圈有点红。“警察同志，你可来了！”她声音带着点尖利，“我的‘雪球’！我的布偶猫！不见了！早上还在的！”
“女士别急，慢慢说。”陆凛声音平稳，拿出记录本和笔，“我是民警陆凛。您贵姓？”
“姓周，周敏。”女人让开门，“快请进。”
屋里很凉快，装修讲究，一尘不染。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香薰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猫味？客厅角落摆着个豪华猫爬架，顶上吊着几个毛绒玩具，空荡荡的。旁边放着一个镶着水钻的粉色食盆和水碗，里面还剩小半。
“雪球是只纯种双色布偶，特别漂亮，特别乖。”周敏语速很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它从来不会自己跑出去！阳台窗户我都装了金刚纱网，它不可能钻出去！门也是关好的！”
陆凛走到阳台。封闭式阳台，落地窗紧闭，金刚纱网细密结实。他推开窗，探身看了看外面。17楼，楼下是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再远处是小区的绿化带。没有可供攀爬的管道，空调外机平台离得也远。风灌进来，带着外面的燥热。
“您最后一次见到雪球是什么时候？”陆凛走回客厅，目光扫过光洁的地板。
“就今天早上！大概九点，我给它倒了猫粮，还拍了它吃早餐的小视频发朋友圈呢！”周敏掏出手机，手指飞快滑动，点开一个视频递到陆凛眼前。
视频里，一只毛色雪白、脸部和尾巴是浅咖啡色的漂亮布偶猫，正优雅地小口吃着盆里的猫粮。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它身上，毛发蓬松柔软。
“之后呢？您出门了？”
“对，十点左右出门，去做了个美容，又逛了会儿街。”周敏收回手机，眉头紧锁，“下午两点多回来，就发现它不见了！家里角角落落我都翻遍了！没有！它肯定是被偷了！”她语气笃定，带着愤怒，“一定是！这猫值好几万呢！”
陆凛没接话，走到那个豪华猫爬架旁。柱子是缠着麻绳的实木，几层平台铺着软垫。他蹲下身，仔细看。垫子上沾着不少白色的长毛。他伸出手指，轻轻捻起几根，毛质细软。
他的目光落在猫爬架靠近地面的一个连接处。那里有一小片区域，麻绳的颜色似乎比旁边深一点点，像是被什么浸染过，又干了。很不起眼。他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木柱。一股极其微弱的、类似机油或者……某种特殊润滑剂的气味？非常淡，几乎被香薰和猫味盖住。不是宠物用品该有的味道。
陆凛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那片区域拍了几张特写。闪光灯没开。
“周女士，”陆凛站起身，“您最近家里，或者您本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比如……和谁有过争执？或者收到过奇怪的留言、快递？”
周敏愣了一下，眼神有点闪烁。“争执？没……没有啊。我平时就是在家做做瑜伽，养养猫，跟邻居关系都挺好的。”她语气有点不自然。
“网络上呢？”陆凛追问，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比如社交媒体上，有没有和人发生过不愉快？”
周敏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手指又绞在了一起。“……网上？哦，你说那个啊。”她撇撇嘴，带着点不屑和烦躁，“前几天在个宠物论坛，跟一个不懂装懂的人吵了几句。那人非说我给雪球吃的进口粮是智商税，还说我炫耀……切，无聊！我把他拉黑了！这跟我猫丢了有什么关系？”
“只是例行询问，了解情况。”陆凛在记录本上写下“网络争执”几个字，没再多问。“您有雪球的清晰照片吗？全身的，最好能看清特征。还有，它平时戴项圈或者芯片吗？”
“有照片！很多！”周敏连忙翻手机相册，“项圈？它不喜欢戴，老蹭掉。芯片打了，在脖子后面。”
陆凛记下芯片编号，又存了几张雪球不同角度的照片。“好的，周女士，情况我了解了。我们会调看小区监控，也会在附近留意。您留个联系方式，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您。”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快点找到啊！雪球胆子小，在外面可怎么办……”周敏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陆凛点点头，收起记录本：“我们会尽力。您也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其他线索，随时联系派出所。”
走出1701，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空调的冷气和香薰的味道。楼道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电梯运行的低鸣。陆凛站在电梯口，没按按钮。他拿出手机，又翻看刚才拍的那张猫爬架连接处的照片。那片深色的痕迹。那股奇怪的、不属于这里的微弱气味。
普通的宠物丢失？入室盗窃名贵猫？似乎都说得通。
但那个痕迹……那气味……还有周敏提到网络争执时，那一闪而过的不安？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他一下。很轻微，却无法忽略。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陆凛深吸一口气，楼道里残留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他走了进去，按下1楼。金属门缓缓合拢，映出他帽檐下微蹙的眉头。警车还在外面等着，热气蒸腾。还有下一个警情。
那只叫雪球的布偶猫，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在手机照片里安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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