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引擎盖烫得能煎蛋。陆凛拉开车门，热浪混着皮革味涌进来。他扯了扯黏在背上的衬衫，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锦绣苑3栋在下午刺眼的阳光里泛着冷硬的光。
回派出所的路上，手机响了。是王姐，声音被电流和背景杂音切得断断续续：“陆儿…回来没？锦绣苑物业…监控室…打过招呼了…直接去…”
“收到，正往回赶。”陆凛简短回应。脑子里还晃着那张猫爬架的照片，那片深色的麻绳，那股若有似无的怪味。还有周敏提到网络争执时，眼神里飞快掠过的那点心虚。
派出所的喧嚣扑面而来，像堵热墙。陆凛把警帽扔桌上，抓起水杯灌了一大口凉白开。水顺着喉咙下去，带不走心口那点硌人的异样感。他打开电脑，登录内网系统，快速录入周敏的报案信息和雪球的芯片编号。敲击键盘的声音淹没在周围的电话声和交谈声里。
他没多停留，跟值班同事打了个招呼，又一头扎进外面的热浪里。这次没开车，锦绣苑就在两条街外。
小区监控室在地下室。推开厚重的防火门，一股混杂着灰尘、电子设备发热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涌出来。空调开得很足，但空间狭小，几个大屏幕的光幽幽地亮着，映着值班保安老赵疲惫的脸。他正打着哈欠，眼角糊着点眼屎。
“赵师傅，”陆凛出示了证件，“麻烦调一下3栋1701单元门和电梯，今天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半的监控。”
老赵慢吞吞地挪动鼠标，嘴里嘟囔着：“丢猫是吧？唉，这年头…猫比人金贵…” 他调出几个分屏画面，时间轴拖到上午十点。
陆凛拉过一张带滚轮的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屏幕上是单元门入口、电梯轿厢内部、以及电梯间走廊的画面。画质一般，色彩有点泛白。
十点零三分，周敏的身影出现在单元门监控里。她拎着个小包，对着入口的镜子理了理头发，推门出去。之后，电梯监控显示她直接下到一楼离开。画面恢复正常流动。十点到十一点半，进出的多是保洁、快递员、遛狗的老人。面孔清晰，行为正常。
陆凛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时间跳到下午一点二十分。电梯停在17楼。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人走了出来。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巴。身形偏瘦，不高不矮。这人手里拎着一个挺大的、看起来很结实的黑色宠物航空箱，箱子侧面印着个模糊的宠物店LOGO。
这人没看走廊监控的方向，微微侧着身，径直走向1701的方向。动作不快不慢，很平常，像是送猫粮或者接宠物去洗澡的工作人员。
陆凛的呼吸放轻了。他指着那个分屏：“停。放大走廊那个画面，这人。”
老赵拖动进度条，放大。画质更模糊了。那人走到1701门口，放下航空箱。从口袋里掏东西的动作被身体挡住了几秒。然后，门似乎开了条缝，那人拎着箱子很快闪了进去。门关上。
全程不到十秒。自然得像回自己家。
“能看清脸吗？”陆凛问，眼睛没离开屏幕。
老赵摇摇头，把画面切回电梯监控，时间同步。那人进电梯是下午一点五十五分。依旧戴着帽子，低着头，按了一楼。电梯下行过程中，他一直面对着轿厢门，帽檐压得更低。只能看到一点鼻尖和紧抿的嘴唇。左手拎着那个航空箱，箱子看起来…空了？右手插在兜里。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那人快步走出去，消失在单元门监控的范围外。单元门监控只拍到一个低着头的背影迅速穿过旋转门。
“单元门外面的路控呢？对着小区路面的。”陆凛追问。
老赵切到另一个屏幕，调出对应时间段小区主干道的监控。车来人往。一个穿灰色连帽衫、拎着空航空箱的身影出现在画面边缘，沿着绿化带走，很快拐进一条通往小区侧门的小路。小路没有监控覆盖。
“侧门…平时开吗？”陆凛皱眉。
“开啊，刷门禁卡也能出。那边通后街，人多车杂。”老赵回答。
线索似乎断了。一个看不清脸的“工作人员”，用航空箱带走了猫。流程上似乎没问题。但陆凛心里的那根刺扎得更深了。太顺了。时间掐得太准。周敏刚走不久就上门，在她回来前离开。而且，那人刻意回避了所有能拍到正脸的摄像头角度。
“赵师傅，麻烦把这个人进出单元门、电梯、走廊的画面，还有他最后消失在侧门小路的片段，都拷贝一份给我。”陆凛拿出U盘。
“行。”老赵开始操作。机箱风扇嗡嗡响。
陆凛靠在椅背上，监控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想起周敏豪华猫爬架上那片可疑的深色痕迹。像油渍？那人插在兜里的右手…戴手套了吗？普通宠物工作人员，需要这么谨慎地避开所有监控正脸？
U盘指示灯闪烁，拷贝完成。陆凛拔下U盘，道了谢，离开沉闷的监控室。回到地面，傍晚的热气还没散尽，夕阳把楼宇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所里的座机号码。
“陆凛！”是带他的师傅老张，声音有点急，“刚接到指挥中心转过来的警情，枫林苑小区，7号楼1002，报警说连续几天半夜被噪音骚扰，严重扰民！报警人情绪激动，说再这样要疯了。离你那儿近，赶紧过去看看！地址发你手机了！”
枫林苑。又一个高档小区。陆凛捏了捏眉心，压下关于猫和灰衣人的思绪。“收到，张师傅，马上过去。”
他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警车。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空调吹出的风带着塑料管的味道。他把那个存着监控录像的U盘，小心地放进胸前的口袋。硬质的边角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硌在皮肤上。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陆凛打开警笛，红蓝光在渐暗的天色里无声闪烁。他瞥了一眼手机导航上“枫林苑”的位置，踩下油门。
那只布偶猫安静的蓝眼睛，监控里那个模糊的灰色帽衫身影，还有周敏闪烁的眼神，像几块散乱的拼图，在他脑子里沉沉浮浮。
而现在，是枫林苑深夜的噪音。又一个“小案子”。
陆凛握紧了方向盘，指尖有点凉。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点亮，一盏接一盏。灯光照不进所有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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