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阳光漫过修表铺的窗棂时,林深正对着青铜盘上的星图出神。那枚从地基下挖出的青铜碎片,边缘还沾着潮湿的泥土,却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指尖抚过盘面上的“紫微垣”刻度,突然想起昨夜赵先生临终前的话:“北斗第七星,藏着解开时间谜题的钥匙。”
这已经是赵先生去世后的第三个月。自从在老宅地窖发现那具嵌着星图的青铜盘,林深的生活就被彻底打乱。他辞去博物馆的工作,把自己关在这间租来的老屋里,对着满桌的古籍和星图碎片反复研究。墙角的铜炉里燃着沉香,烟气袅袅,模糊了墙上贴满的星图拓片——那都是他从各地博物馆借来的孤本复刻,每张上面都有一个模糊的北斗七星印记,与青铜盘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林深回头,看见师妹苏晚抱着个木箱站在门口,额角还沾着点灰尘。“师哥,你要的《开元星象考》拓本借到了,不过馆里说这是最后一次外借,下周就得还。”她把木箱放在桌上,瞥见满桌的碎片,忍不住叹气,“你都快把自己熬成星图了,就不能歇歇吗?”
林深没抬头,指尖点在青铜盘的“天权星”位置:“赵先生临终前说,青铜盘藏着‘时间的裂隙’,可我翻遍了宋元的星象书,都没找到相关记载。”他拿起放大镜,凑近盘面上的细小刻痕,“你看这里,这些符号不像星图,倒像是某种……密码。”
苏晚凑过去看,忽然“呀”了一声:“这不是西夏文吗?去年我们在黑水城遗址挖的陶罐上,就有类似的符号!”她从背包里翻出本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你看,这个‘水’字的写法,和青铜盘边缘的刻痕是不是一样?”
林深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瞳孔骤然收缩。确实,陶罐上的西夏文“水”字,与青铜盘“天玑星”位置的刻痕几乎重合。他猛地想起赵先生的另一句话:“北斗为钥,江河为锁,解开锁的人,能看见过去的影子。”
“江河为锁……”林深喃喃自语,突然抓起桌上的地图,“黑水城遗址旁是弱水,而青铜盘出土的位置,正好在黄河故道!”他指尖在地图上划过,“弱水、黄河、还有我们发现陶罐的塔里木河……这三条河,在西夏时期都叫‘母亲河’!”
苏晚眼睛亮起来:“你的意思是,青铜盘上的星图,对应的是这三条河的河道?”她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出北斗七星的轮廓,“如果把七颗星的位置连成线,再对应三条河的走向……”
两人对着地图比划了整整一上午,直到日头过午,才终于将星图与河道的对应关系理出来。青铜盘上的“天枢星”指向弱水源头,“天璇星”对应黄河中游的拐弯处,而最模糊的“摇光星”,恰好落在塔里木河的终点——罗布泊。
“赵先生说的‘时间的裂隙’,会不会是指这些河道里藏着的遗迹?”苏晚揉着酸胀的脖子,“可这跟时间有什么关系?”
林深没说话,拿起青铜盘翻到背面。那里刻着一行极小的篆书,是他之前一直没破译的:“三星聚,七星动,河水倒流见故人。”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那是去年在罗布泊考察时拍的,一片干涸的湖床上,有三个巨大的石堆呈三角状排列,当时只当是古人的祭祀台,现在看来,竟与青铜盘背面的“三星聚”字样隐隐呼应。
“我们得去趟罗布泊。”林深合上笔记本,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赵先生临终前攥着的那半块玉佩,上面的纹路和石堆的排列一模一样。”
苏晚愣了愣,随即点头:“我去申请科考许可,不过……”她看着林深眼下的青黑,“你至少得睡三个小时,不然没等找到遗迹,先把自己熬垮了。”
林深妥协了。他躺在行军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闪过赵先生弥留之际的模样——老人抓着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只挤出一句:“小心……河里的影子。”
“河里的影子……”他低声重复,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听过的传说。奶奶说,黄河里住着“水神”,能把人的影子拉进水里,变成另一个自己。当时只当是吓唬小孩的故事,现在想来,或许藏着某种隐喻。
迷迷糊糊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林深就被手机铃声吵醒。是考古队的老陈打来的,语气急促:“小林,你快来遗址现场!昨天暴雨冲垮了河堤,露出个石洞,里面的壁画……你肯定感兴趣!”
林深和苏晚赶到黄河故道遗址时,雨刚停。河堤垮塌的位置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考古队员正用探照灯往里照。老陈指着洞壁,声音发颤:“你看这壁画!”
探照灯光柱下,壁画上的内容清晰起来——北斗七星被画成七条锁链,锁住了一条盘旋的巨龙,龙鳞上刻着的,正是青铜盘上的西夏文。而巨龙的眼睛里,竟画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穿着现代的冲锋衣,另一个……穿着西夏的官服。
“这冲锋衣……”苏晚指着壁画上的细节,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你上次在罗布泊穿的那件吗?”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缩。壁画上穿冲锋衣的人影,身形确实与自己极像。而那个穿西夏官服的人,腰间挂着的玉佩,竟与赵先生留下的半块一模一样。
“河里的影子……”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冲向河堤缺口。浑浊的河水还在缓缓流淌,水面上漂浮着枯草和泥沙。林深蹲下身,看向水面——
水里的倒影里,他的身后站着个穿西夏官服的人,正微笑着看着他,腰间的玉佩在水波里闪着光。
“师哥!你看这个!”苏晚举着个刚从石洞里挖出的陶罐跑过来,罐口刻着的西夏文翻译过来是:“七星归位时,影子即真身。”
林深看着水里的倒影,又看向青铜盘上的“摇光星”刻度——那里的刻痕最浅,像是未完成的拼图。他突然想起赵先生的玉佩只有半块,另一半,或许就在罗布泊的石堆里。
“科考许可下来了吗?”林深站起身,拍了拍苏晚的肩膀。
“刚收到消息,批了!”
“那就出发。”林深望着远处连绵的沙丘,“去看看,河里的影子,到底是谁。”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整理赵先生遗物时,发现的一张老照片。照片上,年轻的赵先生站在罗布泊的石堆前,身边站着个穿西夏官服的人,两人笑得灿烂,腰间的玉佩合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北斗形状。而那个穿官服的人,眉眼竟与林深有七分相似。
她把照片塞进背包,快步跟上林深的脚步。风沙掠过遗址,吹起地上的纸屑,其中一张飘到林深脚边,是他昨夜写废的草稿,上面有一行被划掉的字:“或许,我们寻找的不是过去,是另一个自己。”
风里似乎传来流水声,像是河水在低声诉说。林深低头看了眼水面,倒影里的西夏人正对着他举杯,玉佩在水波里碎成点点星光。他握紧口袋里的青铜盘,加快了脚步。
罗布泊的方向,太阳正缓缓落下,将沙丘染成金红色,像极了壁画上巨龙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