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挂钟敲响第九下时,美利坚正第三次调整领带结。他盯着镜中的自己——金发被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蓝色眼眸在酒精作用下显得格外明亮。西装内袋里,那枚红星徽章烫得像块火炭。
"先生,您需要醒酒茶吗?"侍从在门外询问。
"不必。"美利坚将苏维埃遗落的徽章别在内衬,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他最后看了眼怀表:九点四十七分。
南露台是利瓦季亚宫最偏僻的观景处,战争期间几乎无人使用。美利坚穿过幽暗的走廊,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身上投下诡谲的色块。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他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比白天的更浓郁,混合着某种松针的苦涩。
苏维埃背对着他站在露台栏杆前,军装外套换成了更单薄的深色呢料,衬得肩线愈发锋利。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将烟灰弹入夜色中。
"你迟到了三分十二秒。"俄语带着轻微的鼻音。
美利坚反手锁上露台门,铁栓发出令人安心的咔嗒声。"时差问题,同志。"他故意用俄语回答,发音比昨晚标准许多。
苏维埃终于转过身。月光下,他没戴军帽,黑发间几丝银白像未融的雪。最让美利坚惊讶的是——他摘下了所有勋章,只剩空荡荡的领章。
"酒鬼。"苏维埃盯着他泛红的脸颊,却递来一个银质扁瓶。
美利坚拧开瓶盖,伏特加的凛冽气息冲进鼻腔。他仰头灌下一口,液体像熔岩般滚过喉咙。"你白天为什么那么做?"他突然问道,"关于波兰的发言。"
苏维埃夺回酒瓶,指尖擦过美利坚的下唇:"你明明知道答案。"
远处黑海的浪声突然变得清晰。美利坚发现栏杆上结的冰晶正在融化——他们站得太近了,近到能数清苏维埃睫毛上凝结的霜花。
"这个还你。"美利坚掏出内袋的徽章,金属已被捂得温热。
苏维埃没有接。他俯身靠近,呼吸间的酒精味与美利坚的纠缠在一起:"留着它。下次见面别让我等。"
"下次?"美利坚的轻笑变成白雾,"会议后天就结束了。"
"所以?"苏维埃的犬齿在月光下一闪,"你觉得铁幕落下后,我们就再不相见了?"
这句话像记闷拳击中胃部。美利坚突然抓住苏维埃的领口,军装呢料在掌心发出抗议的摩擦声:"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
苏维埃任由他拽着,红眸里涌动着美利坚读不懂的情绪:"莫斯科的冬天很长。"他慢条斯理地说,手指抚上美利坚别着徽章的胸口,"美国大使馆的暖气...听说很不错。"
海风突然掀起两人的衣摆。美利坚意识到苏维埃在提议什么——这远超出雪夜偶遇的范畴,是真正危险的政治游戏。但当他低头看见苏维埃手腕上淡去的勒痕(昨晚还没有),所有理智都化作了更原始的冲动。
"十一点后门卫会换岗。"他哑着嗓子说。
苏维埃的拇指按上他的喉结:"带地图来。"
"什么地——"
美利坚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号声打断。远处军营的熄灯号回荡在悬崖间,两人同时僵住。苏维埃最先反应过来,他后退半步,瞬间恢复了白日里的冷峻:"明天斯大林同志要参观美国军舰。"
这是提醒也是试探。美利坚点头,看着苏维埃重新变回那个完美的苏联军官——他不知从哪摸出军帽戴上,连领口的褶皱都一丝不苟地抚平。
"别忘了。"苏维埃转身前用俄语低语,这次说的是地图的俄语单词,"карта。"
美利坚独自留在露台上,攥着那枚红星徽章。月光下,他注意到徽章背面刻着极小的一行数字——经度与纬度,指向黑海某处。这才是苏维埃真正的目的?他想起今天会议上斯大林对达达尼尔海峡的特殊关注,胃部突然下沉。
但当夜风吹来苏维埃残留的烟草味时,美利坚又忍不住幻想:那些坐标是否也通向莫斯科某间温暖的公寓?铁幕两侧的他们,究竟谁能在这场游戏里保持清醒?
怀表显示十点三十八分。美利坚解开领带深吸一口气,咸涩的海风里,他依然能尝到苏维埃唇间伏特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