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污浊、绝望的下水道深处。
手机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勉强照亮这一方狭小的、散发着霉烂气息的避难所。许橙月紧紧抱着怀中依旧冰冷颤抖的江北雁,她的体温像一块即将燃尽的炭火,努力对抗着他体内透出的刺骨寒意。他沉重的头颅无力地枕在她肩上,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破碎的呓语断断续续,混合着压抑的痛苦喘息。
“周赫…药…”许橙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急迫,目光投向靠在对面墙壁上、脸色同样苍白、额头伤口还在渗血的周赫。
周赫强撑着精神,从贴身内袋里又摸索出一个防水密封袋,里面是几粒更小的白色药片和一支微型注射剂。“这是…强效镇静和稳定心率的…情况紧急,必须用了!”他挣扎着挪过来,将药片和注射剂递给许橙月,声音虚弱但异常凝重,“注射…在他上臂三角肌…快!”
许橙月没有丝毫犹豫。她接过冰冷的注射器,用牙齿咬掉保护帽,凭着记忆和微光,找准江北雁上臂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将针头稳稳地刺入他冰冷的皮肤,缓缓推入药液。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然后,她又小心地将药片用仅存的一点瓶装水送进他口中,托着他的下颌,轻轻按摩他的喉咙,帮助他艰难咽下。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紧紧抱住他,双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最后一点生命力都渡给他。“江北雁…撑住…求你了…”她的脸颊贴着他冰冷的额头,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搜索声(或许是错觉,或许是真实的危险)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怀中的人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反应。江北雁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急促而紊乱的呼吸渐渐变得深长、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那令人心悸的死灰色似乎褪去了一点,冰冷的身体也仿佛汲取到了许橙月传递过来的那点微薄暖意,不再抖得那么厉害。
许橙月长长地、带着颤抖地舒了一口气,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回落一点。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在铺着破麻袋的“床铺”上,用拧干的外套仔细盖好他。
“周赫!U盘碎片!”许橙月立刻转向周赫,眼神锐利起来,像在绝境中点燃的两簇火焰。她摊开一直紧紧攥在手心的纸巾包,里面是那几块关键的U盘残骸,包括那枚小小的、深色的存储芯片核心!“快看看!还能不能救!”
周赫挣扎着坐直身体,接过纸巾包,借着手机微光,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碎片。他的手指因为寒冷和失血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他仔细辨认着芯片的接口和损坏程度。
“外壳碎了,接口有点变形…但…”他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拨弄着那枚小小的芯片核心,眼神骤然一亮!“芯片主体…似乎没有物理损伤!还有希望!”
希望!这个词像一道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光,刺破了绝望的黑暗!
“但是…我们没有读卡器!没有电脑!”许橙月的心又提了起来。
“用这个!”周赫果断地摘下自己手腕上那块看似普通、实则功能强大的特制智能手表!他快速操作着,表盘侧面弹出一个极其微小的、类似SIM卡槽的接口!“这是特制的加密通讯兼微型存储设备接口!兼容性很强!死马当活马医!”他咬紧牙关,用冻得僵硬的手指,极其小心、屏住呼吸地将那枚小小的存储芯片碎片,对准手表侧面的接口,尝试着卡进去!
一次,两次…接口变形,极难对准!
汗水(或是冰冷的污水)混合着血水,从周赫额头滑落。他全神贯注,手指稳得惊人。许橙月紧张地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咔哒!”一声极其细微、但在寂静中无比清晰的声响!
芯片终于被艰难地、不完全地卡进了接口!
周赫立刻在手表屏幕上快速操作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代码和读取进度条!微弱的蓝光映着他紧绷而充满希冀的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手表屏幕上缓慢跳动的进度条和远处越发清晰(这次绝非错觉)的、踩在污水里的脚步声、以及隐约的呼喝声传来!追兵!他们真的找到这条通道了!而且越来越近!
“快啊!周赫!”许橙月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抓起地上几块腐朽的木板挡在江北雁身前,自己则挡在入口方向,像一只护崽的母兽,眼神决绝!她必须为他们争取时间!
“读取中…数据损坏严重…正在尝试修复…关键扇区…”周赫死死盯着屏幕,嘴里飞快地低语着,额头的青筋都凸了起来。进度条在15%…30%…极其缓慢地爬升!而通道另一头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柱已经清晰可见!
“妈的!这边有动静!过来看看!”一个粗鲁的男人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许橙月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抓起地上半块碎砖,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成了!!!”周赫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声音里充满了狂喜!
手表屏幕上,一个绿色的“√”标志亮起!紧接着,一个音频文件的图标弹了出来!文件名赫然是——“JiangZhiHao_Recording”!
“快!播放!”许橙月急声道!
周赫颤抖着手指点开了文件!手表微小的扬声器里,立刻传出了虽然带着明显电子噪音、但依旧无比清晰的对话声!在这死寂污浊的下水道里,如同惊雷炸响!
许志远(阴沉):“…按计划进行。举报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足够让江北雁和许氏一起万劫不复。你那边负责把水搅浑,让媒体咬死江氏管理混乱、监守自盗。”
蒋志豪(得意狞笑):“放心,许伯伯!这次一定让江北雁翻不了身!等江氏股价崩盘,我们蒋氏正好低价接盘‘云端港’!您许氏虽然会伤筋动骨,但至少能拉着江北雁一起死!也报了上次宴会他羞辱我的仇!只是…您女儿那边…”
许志远(冷酷打断):“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罢了。成不了气候。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是‘弃子’。”
录音清晰地播放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碎了所有构陷的谎言!
“谁?!谁在里面!出来!”通道那头的追兵显然也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录音,惊疑不定地呼喝着,脚步声加快!
就在这时!
一直昏迷的江北雁,身体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那双紧闭的眼睫,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
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茫然的,带着深陷梦魇的余悸。但几乎在瞬间,那涣散的目光就捕捉到了跪在他身边的许橙月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担忧和惊喜的脸!也捕捉到了周赫手腕上手表正在播放的、那足以颠覆一切的录音!
许志远和蒋志豪的声音还在继续…“弃子”…“拉着江北雁一起死”…
江北雁的瞳孔骤然收缩!涣散的眼神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滔天的愤怒…最后,所有的风暴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剧痛和某种迟来明悟的赤红!他死死盯着许橙月,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江北雁!你醒了?!”许橙月又惊又喜,泪水再次奔涌,“你听到了吗?录音!是父亲和蒋志豪的录音!U盘里的!是他们构陷你!许氏没有参与!我也…”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江北雁猛地伸出手!那只冰冷、颤抖、还带着伤口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紧紧地攥住了许橙月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她脸上,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一字一句,艰难地问:
“五…五年前…我妈的…手术费…是不是…也是他?!”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所有尘封的、血淋淋的真相之门!
许橙月浑身剧震!泪水汹涌而出!她看着他那双赤红的、充满了痛苦求证的眼睛,所有的隐瞒、愧疚和心疼在这一刻决堤!她用力地、重重地点头!泣不成声:
“是!是他!都是他!他操控了那笔钱!逼我离开!切断联系!阻止你找我!江北雁…对不起…对不起…我当年…是为了不拖累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用了那么脏的手段…对不起…”
真相如同最猛烈的洪水,彻底冲垮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由恨意和误解筑成的堤坝!
江北雁死死攥着她的手,赤红的眼中,滔天的恨意(对许志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迟来的、带着剧痛的理解与释然(对许橙月)疯狂交织!他猛地一用力,在许橙月的惊呼声中,将她狠狠拉入自己怀中!
冰冷的、带着污水的怀抱,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温度!
他紧紧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般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那力道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绝望和后怕!他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混着许橙月的泪水,滴落在她凌乱的发间和冰冷的脖颈上!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带着压抑了五年的痛苦、委屈、愤怒和此刻终于确认的、迟来的真相,化作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悲鸣与低吼:
“…我都…明白了…”
“…橙月…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
“…这些年…你和我…都…被他毁了…”
就在两人紧紧相拥、沉浸在迟来的真相与心痛中时,通道入口处传来追兵粗暴的呼喝和手电光柱的晃动!
“在那边!抓住他们!”
周赫眼神一厉,猛地拔下存储芯片,将手表塞给许橙月:“保护好证据!”他挣扎着站起来,抓起地上的一根锈蚀铁管,挡在通道入口,准备做最后的搏斗!他的背影在微光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带着一夫当关的决绝!
绝境之中,真相终于大白。
相拥的两人,在污浊与冰冷中,第一次真正地贴近了彼此破碎的心。
然而,追兵的脚步已至眼前。
微弱的希望之光,能否照亮这最后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