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屿一中的化学实验室，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混合着消毒水、硫磺以及各种化学试剂的味道。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排列整齐的棕色试剂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高二（三）班的学生们穿着略显宽大的白色实验服，围在实验台前，空气里充满了嗡嗡的议论声和玻璃器皿轻微的碰撞声。
“同学们，今天的实验是观察金属置换反应的现象。两人一组，严格按照实验步骤操作，注意安全！” 戴着厚厚眼镜、一丝不苟的化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强调着。
苏晚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片打磨光亮的锌片，准备放入盛有蓝色硫酸铜溶液的烧杯里。她的搭档是个平时文静的女生，此刻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拿着滴管的手微微发抖。
“苏晚，我…我有点怕这个味道…”女生小声说，看着那幽蓝的液体，眼神有些退缩。
“别怕，我们动作轻一点就好。”苏晚轻声安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试图将锌片平稳地放入溶液——
“哐当！”
旁边实验台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脆响！紧接着是一阵骚动和惊呼！
“啊！”
“小心！”
“碎了！”
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手猛地一抖！镊子夹着的锌片脱手而出，没有落入烧杯，反而斜斜地砸在了烧杯壁上！烧杯剧烈一晃，里面蓝汪汪的硫酸铜溶液瞬间失去平衡，如同决堤的小股蓝色溪流，朝着苏晚和她搭档的方向泼溅过来！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苏晚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只看到那危险的蓝色液体在空中划出致命的轨迹！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旁边的搭档更是吓得尖叫一声，完全僵在原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劲风从斜后方猛地冲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环过苏晚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用力往旁边一带！同时，那身影的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几乎是本能地挡在了苏晚搭档的身前！
“滋啦——”
几滴冰凉的、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蓝色液体，溅在了那只挡在前方的手臂上，瞬间在白色的实验服袖子上晕开几朵诡异的蓝花，更多的则泼洒在光滑的实验台面和地上，发出轻微的腐蚀声。
苏晚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得踉跄着扑进一个带着强烈汗味和阳光气息的怀抱里，脸颊重重地撞上对方硬邦邦的胸膛，撞得她鼻尖发酸，眼冒金星。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顾屿紧绷的下颌线，紧抿的嘴唇，还有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发上。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没事吧？”顾屿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点喘息，却异常沉稳。
苏晚还没从惊吓和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中回过神来，只是愣愣地点头，感觉心跳快得像要炸开，脸颊烫得吓人，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谢…谢谢顾屿同学！”旁边的搭档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顾屿挡在自己身前、袖子上沾染了蓝色液体的手臂，后怕又感激地道谢。
顾屿这才松开环着苏晚的手，动作有些僵硬地后退了小半步，拉开距离。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袖子上的蓝色污渍，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随意地甩了甩手：“没事，一点硫酸铜而已，洗洗就掉了。” 他目光锐利地扫向旁边那个闯祸的男生——那男生打翻了试管架，弄撒了稀盐酸，正手忙脚乱地擦拭，脸都吓白了。
“你！搞什么！”顾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球场上的威压，“眼睛长后脑勺了？！知不知道差点害人！” 他高大的身影和凌厉的气势瞬间让整个实验室安静下来，连化学老师都忘了训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那男生被吼得缩了缩脖子，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手滑了！”
苏晚这时才彻底回神，看着顾屿袖子上明显的蓝色痕迹，心头一紧，顾不上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和乱跳的心，脱口而出：“顾屿！你袖子！快脱下来去冲洗！硫酸铜有腐蚀性的！” 她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担忧。
顾屿被她这么一喊，愣了一下，低头又看看袖子，似乎才意识到问题。他无所谓地咧咧嘴：“啧，真麻烦。” 但还是听话地开始解实验服的扣子。
林锐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实验室专用的苏打水（用于中和酸性物质）和大量清水。他动作沉稳而迅速，先帮顾屿脱下染了硫酸铜的袖子，然后将苏打水倒在干净的抹布上，仔细地擦拭顾屿手臂上可能溅到溶液的部位，最后用大量清水冲洗。
“还好，浓度不高，溅到的量也少，冲洗干净就没事了，皮肤没灼伤。”林锐检查了一下顾屿的手臂，松了口气，声音依旧温和，但眼神里带着一丝凝重和后怕。他转向苏晚和她惊魂未定的搭档：“你们俩呢？有没有溅到？”
苏晚和搭档都摇头。苏晚看着林锐熟练而冷静的处理，再看看顾屿虽然嘴上说着“麻烦”、却乖乖配合冲洗的样子，刚才那种心悸和脸颊发烫的感觉慢慢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感觉——劫后余生的庆幸，对顾屿莽撞却及时保护的感激，还有一丝…刚才被他紧紧护在怀里时那种陌生而强烈的冲击感残留的余韵。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刚才撞到他胸膛的鼻子，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硬邦邦的触感和灼热的温度。
一场虚惊过后，实验室恢复了秩序，只是气氛还有些紧绷。闯祸的男生被老师叫去训话，顾屿被林锐监督着彻底清洗了手臂和实验服袖子。苏晚重新整理好实验台，和搭档一起，在加倍的小心中完成了实验。当锌片终于稳稳放入硫酸铜溶液，看着光亮的银白色金属表面迅速被暗红色的疏松铜覆盖，溶液蓝色褪去，苏晚却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那个墨绿色的身影。
下午放学后的篮球馆，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着篮球撞击地板的砰砰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嘎声、男生们粗重的喘息和呼喊声，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和蓬勃的荷尔蒙气息。
顾屿是场上的绝对焦点。他像一头矫健的猎豹，不知疲倦地奔跑、跳跃、抢断、突破。汗水早已浸透了他换上的干净球衣，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每一次精准的传球，每一次强硬的突破上篮，都引来场边围观女生们压抑的尖叫和同队队员的叫好。
苏晚抱着书包，坐在看台最高一排的角落里，膝盖上摊着速写本。她本来是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画会儿设计草图，等林锐开完学生会会议一起回家，结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篮球馆。她告诉自己：这里光线好，空间大，适合画画。才不是因为别的。
铅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勾勒着。本意是想画一个海浪的抽象线条，可笔下的线条却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锐利的转折和力量感…有点像某人突破时迅疾的变向轨迹？她懊恼地停下笔，揉了揉眉心，目光再次投向场上。
顾屿刚刚完成一次漂亮的快攻上篮，落地后习惯性地撩起球衣下摆抹了把脸上的汗，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腰腹，线条分明的人鱼线在汗水的浸润下清晰可见。场边的尖叫声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
苏晚的心跳也跟着那尖叫声漏了一拍。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视线，低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速写本，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她用力甩甩头，试图把那个充满力量感的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却徒劳无功。刚才在实验室里，被他紧紧箍在怀里的感觉、撞上他胸膛的触感、那浓烈的汗味和灼热的体温…所有的感官记忆仿佛在这一刻被激活，排山倒海般涌来，让她呼吸都有些急促。
“不行不行！苏晚你清醒一点！”她在心里对自己呐喊，“他只是…只是反应快！换了别人他也会那么做的！对！就是这样！” 她努力给自己洗脑，试图将刚才的悸动归结于惊吓过后的肾上腺素飙升。
“在看顾屿打球？”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苏晚吓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铅笔“啪嗒”掉在地上。她猛地抬头，看见林锐不知何时已经开完会，背着书包，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看着场下。
“谁…谁看他了！”苏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变调了，慌忙弯腰去捡铅笔掩饰自己的慌乱，“我…我就是找个地方画画！这里…这里光线好！” 她捡起铅笔，紧紧攥在手里，指尖用力到发白。
林锐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镜片后的目光了然，却没有点破。他笑了笑，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嗯，光线是不错。海洋系列有进展了吗？上次海边找到的灵感？”
提到设计，苏晚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悄悄松了口气。她翻开速写本，指着上面几幅新画的草图：“有一点想法了。我想用银丝缠绕和冷珐琅工艺来表现海浪的层次和泡沫的质感，然后…” 她开始兴致勃勃地跟林锐讨论起设计细节，试图用专注的工作思维驱散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和触感。
林锐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关于色彩搭配、材质选择、结构稳定性。他的见解总是很专业，让苏晚受益匪浅。
场下，比赛进入白热化。顾屿在一次激烈的篮下争抢中，被对方高大的中锋狠狠撞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他捂着左肋的位置，眉头紧锁，在地上蜷缩了一下，才被队友拉起来。
看台上，苏晚和林锐的讨论瞬间中断。苏晚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探着身子，目光紧紧锁定场下那个捂着肋部、表情有些痛苦的墨绿色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刚才的尴尬和刻意回避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纯粹的担忧。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脱口而出：“他没事吧？”
林锐也站了起来，眉头微蹙，观察着场下的情况：“应该只是硬伤，撞了一下。”
只见顾屿被队友扶着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身体，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左肋，然后对场边担心的教练和队友咧嘴一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重新跑回场上，动作虽然不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但依旧生猛，很快又投入了激烈的拼抢中。
苏晚看着他在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虽然明显收敛了些，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还在，悬着的心才慢慢落回肚子里。她缓缓坐回座位，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么…明显。她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林锐。
林锐也坐了下来，目光依然平静地看着球场，仿佛刚才苏晚那声脱口而出的担忧和瞬间站起的动作只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如常：“顾屿这家伙，骨头硬得很。放心。”
苏晚含糊地“嗯”了一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速写本的页角。脸颊的热度似乎又回来了，但这次，混杂着担忧褪去后的尴尬，和一种更加难以名状的混乱心绪。实验室里那个紧箍的怀抱，球场上他捂肋忍痛的样子，还有自己刚才不受控制的担忧…各种画面和感觉交织在一起，在她心里掀起一阵陌生的风浪。
她悄悄抬眼，再次望向场下那个奔跑的身影。汗水浸透了他的球衣，紧贴在宽阔的背脊上，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每一次跳跃，每一次碰撞，都带着一种原始而强悍的生命力。就在他一次高高跃起，奋力封盖对手投篮的瞬间，苏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因动作而绷紧的左侧胸膛位置。
那里，球衣之下，紧贴着心跳的地方…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坚硬的、温润的轮廓？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毫无征兆，却异常清晰。她想起了海边他关于“石头”的固执言论，想起了首饰店橱窗前他异常的反应…心脏，毫无征兆地，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猛地收回目光，像被那无声的疑问灼伤。指尖下的速写本纸页，那枚被她描绘过无数次的贝壳图案，线条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而神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如同实验室里那泼溅的蓝色溶液，带着微妙的刺激感，悄然漫过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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