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刚落，宋故渊就抱着练习册冲进了五班教室。他今天穿了件新洗的蓝白校服，领口沾着点洗衣粉的清香，书包上的铃铛没响——大概是被他偷偷用胶布粘住了。
“哥哥，这道解析几何……”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讲台旁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打断。
裴池鱼抬头，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身形挺拔，眉眼和宋故渊有几分像，只是更显清瘦，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宋故渊手里的练习册“啪”地掉在地上，脸瞬间白了。
“宋故渊，”男人倚着门框，声音带着点刚从医院出来的清冷，“妈让你早读结束回家拿户口本，你倒好，在这儿串门？”
“哥？你怎么来了？”宋故渊慌忙捡起练习册，耳朵红得像被火烧，“我……我就是来问道题。”
“哦？”男人的目光扫过裴池鱼，落在他桌上摊开的数学试卷上，眉梢挑了挑，“这位就是你天天念叨的‘裴池鱼哥哥’？”
裴池鱼站起身，刚要开口，就被宋故渊抢了先：“哥！你别瞎说！”他拽着男人的胳膊往外推，“户口本在我书桌抽屉里，我跟你回去拿！”
两人拉拉扯扯地出了教室，走廊里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夹杂着宋故渊气呼呼的辩解。裴池鱼看着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刚才那男人的眉眼确实和宋故渊很像，只是眼神更沉静，像结了层薄冰的湖。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宋故渊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攥着个保温桶，跑得书包都歪了。“哥哥！”他把保温桶往裴池鱼怀里塞，“我妈让我给你带的，说谢谢你总给我讲题。”
保温桶是不锈钢的，沉甸甸的，打开来是热气腾腾的排骨汤，飘着几块玉米和胡萝卜。“我哥早上就是来拿户口本办点事，他那人就那样，爱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宋故渊挠着头，脸还红着，“他叫宋清梦，在市医院当实习医生，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
“挺好的。”裴池鱼舀了勺汤，温热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
“好什么呀，”宋故渊撇撇嘴，“他从小就爱欺负我，上次我数学考了六十八，他拿着我的卷子在饭桌上念了三遍，还说我‘脑子里装的是棉花’。”话虽这么说，眼底却没什么怨怼，反而带着点依赖的软意。
正说着，宋故渊的手机响了，是他妈妈沈晴柔打来的。“喂妈……嗯，我跟池鱼在一起呢……排骨汤？给了给了……啊？让他晚上来家里吃饭？”他捂住话筒，眼睛亮晶晶地看裴池鱼，“我妈说冬至前要包饺子，让你晚上来我家吃，人多热闹。”
裴池鱼刚要拒绝，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清亮的女声，大概是沈晴柔在催。宋故渊把手机往他耳边凑了凑，沈晴柔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池鱼啊，阿姨知道你爸妈忙，晚上就别自己对付了，来家里吃口热乎的，阿姨包你爱吃的三鲜馅。”
挂了电话，宋故渊笑得一脸得意：“我妈做的饺子可好吃了！我爸今天也早点下班，他会调蘸料，放好多蒜末和醋，香得很！”
傍晚放学，两人一起往家走。刚到单元楼门口，就看见宋清梦靠在楼道的墙上，手里把玩着车钥匙，白大褂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块简单的表。“等你们半天了，”他冲裴池鱼抬了抬下巴，“我妈让我下来接你们，说楼道灯坏了，怕黑。”
宋故渊“哼”了一声：“我才不怕黑！”却还是往裴池鱼身边靠了靠。
三楼的门虚掩着，还没进门就闻到饺子馅的香味。沈晴柔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头发用根红绳松松地绑着，眼角有淡淡的笑纹：“池鱼来啦？快进来坐，你叔叔在调蘸料呢。”
客厅里，宋故渊的爸爸宋照水正蹲在茶几旁，往小碗里倒醋，看见裴池鱼，笑着招招手：“来尝尝叔调的料，保管你吃了还想吃。”他穿着件灰色的毛衣，袖口磨出了点毛边，看着很温和。
宋清梦把白大褂脱下来搭在沙发上，走到厨房门口：“妈，我来擀皮。”
“不用不用，”沈晴柔把他往外推，“你那手是拿手术刀的，别碰擀面杖了，去陪池鱼说话。”
宋清梦挑眉，走到裴池鱼身边坐下，拿起个橘子剥着：“听说你数学次次年级第一？”
“还行。”裴池鱼说。
“那可得多帮帮我们家故渊，”宋清梦把一瓣橘子递给他，“他那脑子，解个一元二次方程都得掰手指头。”
“哥！”宋故渊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沾着面粉，“你又说我坏话！”
“我说错了？”宋清梦挑眉，“上次让你给我递支笔，你把温度计塞我手里，说‘哥你量量是不是发烧了才胡言乱语’。”
全家都笑了，沈晴柔在厨房门口擦着手，嗔怪地看了宋清梦一眼：“就知道欺负你弟。”宋照水给裴池鱼倒了杯热水，笑着说：“他俩从小就这样，清梦看着毒舌，其实最疼故渊，上次故渊在学校被人欺负，他顶着大太阳跑了三趟教务处。”
饺子很快下锅了，煮好的饺子捞在盘里，个个饱满，冒着热气。宋照水把调好的蘸料推到裴池鱼面前，沈晴柔往他碗里夹了个饺子：“快尝尝，三鲜馅的，放了虾仁和鸡蛋。”
宋故渊吃得最快，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妈，池鱼哥哥爱吃这个，你多给他夹点。”宋清梦敲了敲他的碗沿：“食不言寝不语，没人跟你抢。”说着却往裴池鱼碗里放了两个饺子，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窗外渐渐暗了下来，楼道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修好了，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沈晴柔给宋清梦夹了块排骨：“你下周值夜班？记得多带件衣服，医院空调冷。”宋照水看着宋故渊：“明天冬至，要不要给你班主任送点饺子？她最近总夸你进步大。”
裴池鱼看着这家人，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爸妈常年在外地出差，家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很少有这样热闹的烟火气。宋故渊被哥哥逗得气鼓鼓的，却还是会把最后一个虾仁饺子夹给宋清梦；沈晴柔嘴上说宋清梦欺负弟弟，眼里却满是欣慰；宋照水话不多，却总在恰当的时候给每个人添点热水。
临走时，沈晴柔给裴池鱼装了满满一袋饺子，还有一小瓶宋照水调的蘸料。“明天早上放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她说，“冬至得吃饺子，不然会冻耳朵。”
宋清梦开车送裴池鱼回家，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我弟从小就黏人，”他忽然开口，目视着前方，“以前在老家，跟在我屁股后面跑，我去同学家写作业，他能在人门口蹲俩小时。”
裴池鱼没说话，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
“他跟你说想考市一中吧？”宋清梦笑了笑，“其实他基础不算好，为了这事，每天晚上学到十二点，错题本写了三本。他总说你数学好，说跟着你准能考上，眼睛亮得像有星星。”
车停在单元楼门口，宋清梦从后座拿了个保温杯递给裴池鱼：“我妈让给你的，姜茶，明天冬至，喝了暖和。”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弟给你挑的杯子，说这个蓝色的你肯定喜欢。”
保温杯是深蓝色的，上面印着片小小的雪花。裴池鱼握着杯子，看着宋清梦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忽然想起刚才在宋家，宋故渊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个东西——是颗用糖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还带着点他手心的温度。
回到家，裴池鱼把饺子放进冰箱，姜茶倒在碗里，慢慢喝着。窗外的风有点凉，他却觉得心里很暖，像揣了个小小的火炉。他想起宋故渊被哥哥逗到时泛红的耳根，想起沈晴柔温和的笑，想起宋照水递过来的热水，还有宋清梦看似毒舌却藏着关心的话。
原来热闹的烟火气是这样的，像一锅慢慢熬着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把每个靠近的人都烘得暖暖的。
裴池鱼摸了摸口袋里的奶糖，糖纸有点皱了，却好像能闻到甜甜的奶香味。他想，明天冬至，或许可以早点起床，去看看宋故渊家的饺子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好吃到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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