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如同凝固的胶水，充斥在顾廉这间私人实验室的隔间里。苏宣瘫在椅子上，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着喉咙撕裂般的痛楚。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校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意识像是被粗暴撕扯过的破布，残留着系统强制休眠前那尖锐的警报和冰冷指令的碎片：【记忆混淆…顾廉…白薇薇…任务错误…】，以及最后被强行中断时那令人心悸的“嘀……”声。
更清晰的，是顾廉指尖按压在他太阳穴上那冰冷而强势的触感，带着一种试图穿透他意识屏障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力道。
他模糊的视线里，顾廉已经站直了身体。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正低头凝视着自己左手无名指。冷白的灯光下，一枚样式古朴、似玉非玉的黑色指环，正泛着幽暗而内敛的光泽。顾廉的指尖，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带着研究般的专注，轻轻摩挲着那枚指环的戒面。
苏宣的心脏因为恐惧而疯狂收缩。刚才……就是这枚指环！在系统启动强制干预、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它发出了冰蓝色的光！那光芒虽然短暂，却清晰地落入了他惊恐的眼底！顾廉现在的动作……他在确认什么？还是在……唤醒什么？
巨大的未知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苏宣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毫不怀疑，这枚指环，绝对是顾廉“觉醒者”身份的关键，是他能感知到“系统”存在的依仗！而自己，在顾廉眼中，恐怕已经彻底沦为连接那个神秘“系统”的活体天线和待解剖的样本！
就在这时，顾廉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苏宣身上。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或掌控欲，而是混合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锐利、如同锁定终极猎物的兴奋光芒！那光芒甚至压过了他眼底残留的、因白薇薇纸条和被系统干扰而产生的怒意。他看着苏宣，仿佛在看一座亟待挖掘的、蕴藏着惊天秘密的宝藏矿脉。
“感觉如何？”顾廉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苏宣混乱的意识。
苏宣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声音嘶哑干涩：“……痛……头很痛……”他不敢提系统，不敢提指环，只能本能地描述着身体最直接的痛苦。
顾廉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走到工作台边，拿起那个熟悉的保温杯（里面似乎又装满了温热的液体），走到苏宣面前，递了过去。
“蜂蜜水。”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命令。
苏宣看着那个保温杯，再看着顾廉那张平静无波却暗藏汹涌的脸，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当成实验动物投喂的冰冷感再次涌上心头。但他不敢反抗。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带着一丝熟悉的清甜气息，却丝毫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心。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却如同嚼蜡。胃里空荡荡的，蜂蜜水滑下去，带来一点虚假的暖意，反而更凸显了身体深处的虚弱和寒冷。
顾廉没有离开，就站在他面前，沉默地看着他喝水。那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吞咽的起伏。苏宣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的草履虫，无所遁形。
就在苏宣快要被这沉默的审视逼疯时，顾廉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重新规划后的、不容置疑的掌控：
“规则更新。”
苏宣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杯子的手收紧。
“第一，”顾廉竖起一根手指，目光锐利如鹰隼，“关于你的‘系统’。从此刻起，它的任何异动——无论是一丝能量波动，一个模糊的信号，甚至只是你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必须立刻、马上，向我报告。优先级，最高。”他刻意加重了“最高”二字，语气冰冷。
“第二，”第二根手指竖起，“关于你自身。你的精神状态、身体状况、任何异常的生理或心理反应——包括但不限于头痛、幻觉、记忆模糊、或者突然冒出不属于‘苏宣’的强烈情绪——同样，第一时间报告。我需要最详尽的数据。”
苏宣的脸色更加苍白。这等于将他彻底变成了顾廉24小时监控的活体传感器！
“第三，”顾廉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更加冷酷的警告，“关于白薇薇。”提到这个名字，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禁止接触。禁止回应。禁止在她面前流露出任何超出‘苏宣’人设的异常。如果她主动接近或试探，立刻通知我，并全程录音录像。她的任何举动，都可能触发你意识深处的‘系统’或带来不可控的变量。”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天这种‘纸条’事件，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发生，后果……你不会想体验。”
苏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白薇薇……那个愚蠢又冲动的“女主角”，她已经被顾廉彻底打上了“高危变量”的标签！而自己，就是那个可能被她引爆的炸弹！
“第四，”顾廉的目光扫过苏宣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已经被冷汗浸得微潮的外套，“你的活动范围，暂时不变。但所有行踪，精确到分钟，需提前报备。未经允许，不得离开学校范围。放学后，直接来这里报到。”他指了指脚下的实验室隔间。
这里……成了他新的囚笼！比宿舍更冰冷、更令人窒息的囚笼！
“最后，”顾廉微微俯身，靠近了些。那股清冽的、带着绝对掌控感的气息再次将苏宣笼罩。他的目光如同最深的寒潭，牢牢锁住苏宣惊恐的眼睛，“收起你那些无谓的恐惧和侥幸。‘系统’的存在已经被证实，它的威胁等级远超你的想象。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
顾廉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奇异的弧度，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活着。”
“并且，”他直起身，声音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笃定，“在‘活着’的前提下，弄清楚它的……本质。”
“活着……”苏宣喃喃地重复着，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他。在顾廉的掌控下，在“系统”的威胁下，在随时可能被白薇薇引爆的危机中……“活着”这个最基本的需求，竟成了他和这个“觉醒者”反派之间，唯一脆弱的共同目标？
“喝完。休息。”顾廉不再看他，转身走回工作台，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冷白的屏幕光映亮他专注的侧脸，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重塑苏宣未来的“规则更新”只是微不足道的日常安排。
苏宣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那杯尚有余温的蜂蜜水。胃里的暖意和顾廉最后那句“活着”，像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冲撞。前者带来一丝虚弱的慰藉，后者却将他拖入更深、更冰冷的绝望深渊。
他像一个被重新编程的机器人，麻木地执行着指令。喝完蜂蜜水，放下杯子。然后，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重新躺回那张冰冷的工学躺椅上，拉过那件属于顾廉的外套，将自己紧紧裹住。
外套上残留的清冽气息，如同无形的烙印。
他闭上眼，试图隔绝那令人窒息的现实。然而，顾廉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如同冰冷的鼓点，一下下敲打在他脆弱的神经上。每一次敲击，都在提醒着他那不容违背的“规则”，提醒着他那被彻底掌控的命运。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中缓慢流逝。苏宣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紧绷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浑浑噩噩，几乎要再次陷入昏睡时——
“嗡……嗡……”
一阵沉闷的震动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实验室的寂静。不是手机来电那种尖锐的震动，更像是……某种大型设备启动时的低频嗡鸣？
声音似乎来自……头顶？或者……墙壁内部？
苏宣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声音……不对劲！不是实验室里那些精密仪器的声音！更不是顾廉电脑发出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工作台前的顾廉。
顾廉敲击键盘的手指也停了下来！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他侧耳倾听，脸上的平静被一种冰冷的警觉所取代！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黑色指环，在冷白的灯光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震动声持续着，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不祥的节奏感。它仿佛来自整栋实验楼的结构深处，又像是某种被启动的、隐藏极深的设备。
顾廉的眉头紧紧锁起。他迅速扫了一眼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时间，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如闪电！
他没有看苏宣，而是几步走到隔间角落一个嵌入墙壁的、看起来像是控制面板的金属匣子前。他伸出手，在面板上快速输入了一串复杂的密码。
“嘀嘀嘀……”面板上的指示灯由绿变红。
紧接着，“咔哒”一声轻响，隔间那扇厚重的、原本只有顾廉能打开的金属门，内部似乎有什么锁扣被彻底锁死了！
苏宣的心瞬间沉入冰窟！门被锁死了！顾廉把他彻底关在了这里！为什么？因为这突然出现的震动声？外面发生了什么？
“待着别动！”顾廉的声音冰冷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看也没看苏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隔间，似乎在评估着安全性和可能的威胁源。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按在了左手无名指那枚黑色指环上，指腹在戒面上快速而隐蔽地摩挲了几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惊雷般在苏宣眼中炸开！指环！又是那枚指环！顾廉在用它感应什么？！
震动声还在持续，甚至隐隐有加强的趋势。实验室顶部的灯光管，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开始极其轻微地、高频地闪烁起来！
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苏宣的心脏！这震动……这灯光闪烁……顾廉反常的警觉和锁门举动……还有他摩挲指环的动作……
难道……是“系统”？！它所谓的“强制干预”失败了，所以……启动了更直接、更暴力的手段？！还是……白薇薇那个疯子做了什么？！
“顾……”苏宣想开口询问，声音却被恐惧堵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信号被强力干扰的噪音，猛地从实验室墙角的广播喇叭里炸响！那噪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苏宣痛苦地捂住耳朵！
噪音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紧接着，一个被严重扭曲、失真、带着强烈电流杂音，却依旧能分辨出是女声的广播，响彻了整个物理实验楼，甚至可能通过内部线路，传到了临近的几栋教学楼！
【……滋滋……全体师生注意……滋滋……紧急通知……】
【高二（7）班……苏宣同学……滋滋……身份异常……】
【他不是……滋滋……真正的苏宣……】
【他来自……滋滋……另一个世界……是……穿书者……滋滋……】
【他的目的是……滋滋……干扰剧情……接近顾廉……滋滋……任务……错误……】
【警告！警告！他很危险……滋滋……系统……强制……滋滋……】
断断续续、充满杂音、却字字惊雷的广播，如同恶毒的诅咒，在实验楼里反复回荡！
苏宣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惊恐和绝望！
白薇薇！是白薇薇的声音！虽然被电流扭曲，但他绝不会听错！她疯了！她真的疯了！她竟然……用广播！当着全校的面！把他的身份！穿书者的身份！还有“系统”和“任务”这些词！全都公之于众了？！
这比死亡更可怕！这是社会性灭绝！是彻底的无路可逃！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是顾廉！他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金属文件柜上！那坚硬的柜门瞬间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拳印！他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的、狂暴的怒意！不是因为身份暴露，而是因为——白薇薇的愚蠢行为，极有可能再次触发苏宣意识深处那个危险且不可控的“系统”！更可能引来他无法预料的麻烦！
他猛地转头，那燃烧着怒焰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刺向瘫在椅子上、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苏宣！那眼神里充满了被彻底激怒的杀意和对那个愚蠢女人的滔天怒火！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一阵清晰、沉稳、甚至带着点悠闲意味的敲门声，在隔间那扇被顾廉从内部锁死的金属门外，突兀地响起。
敲门声不大，却像重锤般敲在死寂的空气里，也敲在苏宣和顾廉紧绷的神经上！
广播里的噪音和指控还在断断续续地回荡着。
顾廉猛地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金属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黑色指环，在灯光下，极其明显地、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持续而稳定的冰蓝色光芒！如同最精准的警报器！
门外是谁？！
是闻讯赶来的老师？学生会的干部？还是……被这惊天广播引来的、其他“异常”的存在？！
苏宣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看着顾廉指环上那持续闪烁的、如同鬼火般的冰蓝光芒，听着门外那沉稳得令人心慌的敲门声……
广播里的指控还在继续，如同背景的丧钟。
【……滋滋……警告……他很危险……系统……强制……滋滋……】
世界，在瞬间被推向了疯狂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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