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沉重的淤泥,瞬间灌满了苏宣的感官。首领关上门板的最后一声闷响,如同丧钟,隔绝了外面电光火石、粘液嘶鸣的恐怖战场,也将他彻底抛入了这冰冷、死寂、散发着金属锈蚀和尘土陈腐气味的未知深渊。
“顺着管道爬!”首领嘶哑决绝的命令在耳边嗡嗡作响。
苏宣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管道内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痒,却又不敢咳嗽出声。左臂被粗暴接骨后的剧痛在短暂的麻木后卷土重来,每一次心跳都像有锤子在敲打断裂处。汗水混合着之前溅到的污浊液体,冰冷地黏在皮肤上。
他强迫自己冷静。恐惧是此刻最大的敌人。
*看不见…那就用摸的。*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管道内壁。触感冰冷、坚硬,布满凹凸不平的焊接点和厚厚的铁锈层。管道是圆形的,直径比他预想的要大一些,勉强能让他蹲着移动。他尝试着向前探了探身,脚下是同样冰冷、布满碎屑的金属底面。
*爬…只能爬。*
苏宣咬紧牙关,用没受伤的右臂支撑身体,右腿发力,左臂则尽量蜷缩在身侧,避免触碰。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只能像一只笨拙的壁虎,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向前蠕动。
管道并非笔直。爬行了大约十几米,他感觉到路径开始向下倾斜,坡度不大,却足以让他绷紧全身肌肉,用脚抵住管壁减速。寂静被无限放大,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衣服摩擦管壁的窸窣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首领最后那复杂的一瞥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猩红义眼中的急切,疤痕扭曲的脸上深藏的忌惮……他到底在守护什么?那个刻着Ω符号的入口,这条管道,通往哪里?“母体”、“净化程序”、“钥匙”……这些谜团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
*顾廉…他知道多少?* 这个念头突然尖锐地刺入脑海。安全屋的暴露,首领对顾廉的熟稔语气,还有那句“顾廉以为把你藏起来就能躲开‘收割’?”……顾廉那张永远冰冷、看不出情绪的脸,此刻在苏宣心中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他真的是保护者吗?还是……也另有所图?
“呃!”一阵剧烈的颠簸打断了他的思绪。管道似乎经过了一个连接处,金属的接缝凸起,他猝不及防,左臂狠狠撞在管壁上!
“嘶——”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苏宣猛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没让自己惨叫出声。他蜷缩着身体,像受伤的野兽般在黑暗中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撕裂意识的痛楚。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却绝不属于他的声音,穿透了死寂。
“滴答……”
是水声?不,更粘稠,更缓慢。
苏宣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来自……前方?下方?黑暗中方向感变得模糊。
“滴答……滋……”
第二声响起,伴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
X物质?!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难道管道也被渗透了?!他猛地抬头,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却感觉头顶的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正滴淌着致命的粘液!
他不敢再停留!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剧痛,他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向前爬去!动作比之前快了数倍,却更加慌乱,左臂不可避免地一次次撞在管壁上,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一阵眩晕。
管道开始出现更多的分支口,黑黢黢的洞口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苏宣根本无从判断方向,只能本能地选择那条看起来似乎更“干净”、没有那诡异滴答声的主干道。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巨大的金属迷宫,被无尽的黑暗和未知的恐惧层层包裹。
爬了不知多久,体力在剧痛和高度紧张下飞速流逝。他感到一阵阵虚脱,肺部火辣辣地疼。就在他几乎要力竭时,脚下突然一滑!
倾斜的坡度消失了,管道骤然变得水平,甚至微微向上!猝不及防之下,苏宣失去了支撑点,身体向前扑倒,右肩重重撞在管壁上,整个人狼狈地翻滚了一下才停住。
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息,几乎要呕吐出来。左臂的绷带似乎有些松动,胀痛感更加清晰。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逃出来了?不,只是从一个地狱掉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更黑暗的地狱。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是几分钟?还是几小时?苏宣靠着管壁,意识在剧痛、疲惫和恐惧的边缘模糊地漂浮。他摸索着首领留下的那半块压缩饼干,干硬得像石头。他费力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用唾液艰难地软化、吞咽。那浑浊的水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却如同甘霖。
补充了一点微弱的能量,苏宣挣扎着坐起身。不能停在这里。X物质可能就在身后蔓延,首领生死未卜,外面那些“归巢者”……甚至更可怕的东西……
他再次伸手摸索前方的路。指尖触碰到管壁上一片相对光滑的区域。他仔细地摸着,那里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苏宣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凑近了些,用指尖更加专注地描摹着那片区域的轮廓。凹凸的线条组合在一起……
是一个Ω符号!和首领暗门上的、金属盒内侧的符号一模一样!只是这个符号更大,刻痕更深,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标记意味。
符号下方,似乎还有一行小字。
苏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指尖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那些几乎被铁锈掩盖的细小凸起。
“……密……钥……通……道……01……号……管……”
他艰难地拼读着。
“……仅供……‘钥匙’……通行……”
“钥匙”通行?!
苏宣如遭雷击,猛地缩回了手!他就是那个“钥匙”?这条刻着Ω符号的管道,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首领的话语再次在脑中轰鸣:“堡垒的‘种子’,总要回到‘土壤’里……我们都在等‘钥匙’。”
难道这条管道,就是通往“土壤”的路?通往那个所谓的“母体”?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
一阵轻微的、极其规律的金属摩擦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不是水滴声!也不是粘液蠕动声!是某种……机械的、带有明确目的性的声音!像是……沉重的金属靴踩在管道上?或者……某种机械装置在转动?
苏宣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这里……还有别人?!
那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正清晰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靠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
首领?不,如果是首领,不会是这样的脚步声!而且首领刚刚还在外面血战!
是谁?是敌是友?
苏宣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像被钉在原地,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前有未知的脚步声,后可能有致命的X物质……他无处可逃!
黑暗不再是掩护,而是成了最恐怖的幕布。那“咔哒…咔哒…”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死神的低语,敲打着苏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摸向身边,指尖触碰到一块松动的、边缘锐利的金属碎片——可能是之前管道震动时掉落的。他死死攥住了它,冰冷的触感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微弱而绝望的勇气。
唯一的武器。
苏宣蜷缩起身体,紧贴着冰冷刺骨的管壁,将那块锋利的金属碎片藏在身后,屏住呼吸,像一头濒死的幼兽,准备迎接黑暗中即将降临的、未知的审判。
脚步声,停在了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