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的距离

七月末的暴雨敲打着窗户，宋娜调整望远镜焦距，对面公寓的窗户在雨幕中时隐时现。三天前，她租下了这间与许芊雪公寓直线距离不到五十米的小单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就是这台架在三角架上的高倍望远镜。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视线。宋娜擦去镜头上的水雾，对面三楼窗户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许芊雪的身影出现在厨房，她穿着宽松的浅灰色居家服，肉粉色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从宋娜的角度，能看到她侧脸的轮廓和微微隆起的腹部曲线——怀孕五个月的身体变化已经无法用宽松衣物完全掩饰了。

许芊雪打开冰箱，取出一盒牛奶。她低头闻了闻，皱眉，然后倒进水槽。这个动作让上衣掀起一角，露出腹部圆润的弧度。宋娜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望远镜金属外壳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许芊雪突然转头看向窗外，雾蒙蒙的眼睛直视宋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模糊的微笑。

宋娜猛地后退，撞翻了椅子。木料与地板碰撞的闷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等她再凑近望远镜时，许芊雪已经离开了厨房，只留下一盏未关的灯。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牛奶坏了，能帮我买一盒吗？」

宋娜盯着这行字，喉咙发紧。这不是许芊雪平时用的号码，但她知道是谁发来的。窗外雨势渐大，雷声在远处滚动。宋娜抓起钥匙冲出门，甚至忘了带伞。

便利店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疼。宋娜站在冷柜前，手指扫过一排排纸盒装牛奶。全脂还是低脂？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许芊雪现在喜欢哪种。怀孕的Omega需要更多脂肪，但许芊雪一直很在意身材。宋娜最终拿了一盒全脂和一盒低脂，结账时收银员好奇地打量她湿透的衬衫。

雨更大了。宋娜护着牛奶跑回许芊雪的公寓楼下，水洼溅起的泥点沾满了裤脚。她站在门禁前，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进入的权限。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劣质Alpha的信息素被雨水冲散，只剩下淡淡的铁锈味缠绕在衣领间。

门禁对讲机突然发出电流杂音，许芊雪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三楼，左手边。"

宋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推开门。电梯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潮湿霉味的混合气息，她看着楼层数字一个个跳亮，心跳随着电梯上升越来越响。走廊尽头的门虚掩着，一线暖黄色的灯光漏出来，在地毯上投下细长的光影。

宋娜推开门，柠檬马鞭草的香气扑面而来。许芊雪靠在玄关的墙上，宽松居家服下的腹部隆起已经相当明显。她赤着脚，脚踝有些浮肿，皮肤上隐约可见淡蓝色的静脉纹路。

"你淋湿了。"许芊雪说，伸手接过牛奶袋子，指尖擦过宋娜的手腕，凉得像雨。

宋娜站在门口，水珠从她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你换号码了。"

许芊雪把牛奶放进冰箱，背对着宋娜："林轩说我该换个手机，辐射对胎儿不好。"她顿了顿，"就是那个Beta。"

宋娜知道林轩是谁。过去一个月，她目睹了那个男性Beta如何一步步进入许芊雪的生活——从咖啡厅的偶遇到公寓楼下的接送。上周三，她甚至看到林轩的手搭在许芊雪隆起的腹部上，两人站在夕阳下的画面像一幅刺眼的宣传画。

"毛巾。"许芊雪扔给宋娜一条淡蓝色的毛巾，"浴室在左边，你可以冲个热水澡。"

宋娜接过毛巾，布料上残留的樱花香气让她太阳穴突突跳动。她站在原地没动："不用了，牛奶送到我就走。"

许芊雪歪头看她，突然撩起上衣下摆，露出圆润的腹部。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肚脐已经由内凹变成了外凸，像一颗小小的粉色纽扣："他在动了，要摸摸看吗？"

宋娜的呼吸一滞。许芊雪腹部的曲线比她透过望远镜看到的更加明显，皮肤紧绷，隐约可见几条淡红色的妊娠纹。那个"他"字像一根针，轻轻刺入宋娜的神经——许芊雪已经做过性别鉴定了？

"你怎么知道是男孩？"宋娜问，声音比预想的还要沙哑。

许芊雪放下衣摆，嘴角扬起一个模糊的弧度："猜的。"她走向沙发，动作比之前笨拙了些，"医生说下次产检才能确定性别。"

宋娜注意到茶几上摊开的孕期指南，旁边放着一盒吃了一半的酸梅——怀孕Omega常见的零食。许芊雪坐下时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后腰，一个孕期常见的小动作。宋娜曾在图书馆查阅过相关资料，怀孕五个月的Omega常会出现腰背酸痛的症状。

"你经常这样吗？"许芊雪突然问，"在对面偷看。"

宋娜的指尖陷进毛巾纤维里："你知道？"

"窗户反光。"许芊雪拿起一颗酸梅放进嘴里，"你的望远镜镜头会闪光。"

雷声在远处炸响，雨点敲打窗户的节奏更加急促。宋娜站在原地，劣质Alpha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出，铁锈味在柠檬马鞭草的香气中撕开一道口子。许芊雪深吸一口气，像是很享受这个味道，眼睛里闪过一丝宋娜读不懂的情绪。

"林轩明天要搬过来。"许芊雪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腹部，"他说Omega孕期最后几个月需要有人照顾。"

宋娜的犬齿发痒，牙龈根部泛起熟悉的酸涩感："你怎么想？"

许芊雪看向窗外，雨幕中的城市灯光模糊成一片光晕："无所谓。"她顿了顿，"反正生完孩子我就会让他走。"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捅进宋娜的胸口。她看着许芊雪雾蒙蒙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理解过这个Omega。许芊雪对待怀孕的态度就像对待一场小感冒——不舒服，但终究会过去。那个在她体内生长的生命，那个由铁锈和樱花共同创造的生命，似乎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短暂插曲。

"为什么留下它？"宋娜问，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盖过。

许芊雪的手指停在腹部上方几厘米处，没有真正触碰："医生说我的子宫壁太薄，流产风险比正常Omega高30%。"她抬头看宋娜，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而且，看你现在的表情，不是很值得吗？"

宋娜的指甲陷进掌心。许芊雪的眼神让她想起实验室里观察小白鼠的研究员——冷静，疏离，带着一丝科学性的好奇。窗外的闪电照亮了半个房间，许芊雪的轮廓在强光中变得锐利又模糊，像一幅曝光过度的照片。

门铃突然响了。许芊雪艰难地起身，宋娜注意到她扶腰的动作比刚才更加明显："应该是林轩，他说今晚会带宵夜来。"

宋娜抓起湿透的外套："我该走了。"

许芊雪没有挽留，只是站在玄关，腹部在宽松居家服下隆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谢谢你的牛奶。"

宋娜走向门口，与正要进门的林轩擦肩而过。男性Beta身上带着雨水和炸鸡的气味，他好奇地看了宋娜一眼，鼻子微微皱起，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

"这位是？"林轩问，手里的塑料袋发出窸窣声响。

许芊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得像羽毛："送牛奶的。"

宋娜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她没有等电梯，而是沿着楼梯一路跑下去，铁锈味的信息素在身后拖出一道看不见的轨迹。一楼的信箱区空无一人，雨水从她湿透的衣角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宋娜掏出来，屏幕上是一条新消息：「他喜欢炸鸡，但我最近闻到油腻的味道就会吐。」

宋娜站在雨中看了这条消息很久，直到水珠模糊了屏幕。她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塞回口袋，走进愈发猛烈的雨幕中。五十米外，她租住的公寓窗户漆黑一片，望远镜的镜头在雨水中模糊不清，像一只闭上的眼睛。

三天后，宋娜在望远镜中看到林轩搬进了许芊雪的公寓。男性Beta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许芊雪站在门口，腹部已经隆起得相当明显。她穿着宽松的连衣裙，肉粉色长发松松地扎在脑后，脸上带着宋娜从未见过的、温和的表情。

林轩搂住许芊雪的肩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许芊雪没有躲开，但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那个Beta的手滑到她腰间，停在那隆起的弧度上。宋娜的指甲陷入窗台，劣质Alpha的信息素在空荡的公寓里弥漫，铁锈味浓得几乎能尝到血腥气。

那天晚上，宋娜梦见一片樱花林，每棵树下都埋着一个铁锈色的婴儿。她跪在地上挖开泥土，却发现每个婴儿都长着林轩的脸。醒来时，她的牙龈出血，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窗外，许芊雪的公寓亮着温暖的灯光，窗帘上偶尔闪过两个人影，像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宋娜爬起来，翻开笔记本。过去五个月来，她记录了许芊雪孕期的每一个细节——第一次孕吐，第一次胎动，腹围增加了多少厘米。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超声波照片，是两周前她从许芊雪丢弃的垃圾中翻找出来的。模糊的黑白图像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像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

宋娜合上笔记本，拿起望远镜。对面公寓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卫生间的夜灯还亮着，在窗帘上投下淡蓝色的光晕。她想象许芊雪躺在床上，腹部随着呼吸轻微起伏，林轩的手臂可能正搭在她腰上——那个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消息：「他打呼噜，睡不着。」

宋娜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爬上了城市的天际线，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带着所有已知和未知的可能性。宋娜放下望远镜，铁锈味的信息素在晨光中渐渐消散，像一场无人见证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