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墓园的那天，天气很好，云像棉花糖一样挂在天上。

江喧手里攥着两块用红绳系着的橡皮，是他和顾砚各自常用的那块，绳子在中间打了个结，像个完整的环。顾砚提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向日葵（林姨特意摘的），还有两本摊开的“橡皮日记”，最新一页写满了孩子们的祝福。

师父的墓碑很干净，显然常有人来打扫。顾砚蹲下来，用手帕擦掉碑上的灰尘，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谁。“我们来了。”他说，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江喧把系着的橡皮放在碑前，阳光照在上面，“砚”和“喧”两个字亮得晃眼。“您当年说，‘好警察要护得住人，也找得到路’，”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我们做到了。”

风从墓园深处吹过来，带着青草的味道，像声轻轻的叹息。顾砚翻开“橡皮日记”，指着孩子们画的风铃和老槐树：“念念现在在学画画，小宇想考警校，他们都记得您。”

江喧想起师父卷宗里那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师父抱着两个小孩，一个举着半块橡皮，一个耳后贴着创可贴（刚被推下台阶那天）。原来有些守护，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对了，”顾砚突然想起什么，从篮子里拿出支削好的铅笔，笔尾贴着块小橡皮，“这是按您教我的方法削的，角度一点没变。”他把铅笔放在橡皮旁边，“您说过，握笔要稳，就像握枪一样，不能抖。”

江喧看着那支铅笔，突然笑了。他想起小时候师父总说：“顾砚这孩子，犟得像块橡皮，摔不碎；江喧这孩子，软得像块橡皮，能包容。”现在看来，师父说得真对。

坐了很久，直到日头偏西，两人才起身。离开前，顾砚把“橡皮日记”里孩子们画的“师父和我们”贴在碑上，用小石头压住。画里的师父笑得很开心，手里举着块超大的橡皮，正往两个小孩手里塞。

“回去吧。”江喧轻轻碰了碰顾砚的胳膊。

下山的路上，风把红绳吹得飘起来，两块橡皮碰在一起，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回应。顾砚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江喧：“小时候我总偷拿师父的橡皮，他从不骂我，说‘等你有要保护的人了，就知道橡皮的用处了’。”

江喧想起自己耳后的疤，想起那些年藏在砖缝里的账本，想起老槐树下的热汤面——原来橡皮的用处，从来不是擦掉过去，是让该留下的，都稳稳地留在原地。

车开回老巷时，孩子们正围着林姨做新的橡皮风铃。看到他们回来，萌萌举着块刻了“师”字的橡皮跑过来：“这个给师父，我们也会保护他的！”

顾砚蹲下来，接过橡皮放进篮子里：“他会喜欢的。”

巷口的面馆飘出香气，老板探出头喊：“面好了，加双份青菜的！”

江喧和顾砚对视一眼，都笑了。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块拼合的橡皮。风过时，风铃响，日记翻，所有的故事都在这温柔的回音里，找到了最安心的落点。

原来最好的告别，从不是说“再见”，是带着那个人的期望，把日子过得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光的方向。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橡皮，会一直都在，替我们记得：

所有的等待都有意义，所有的守护都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