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塔
永昼第三日，裴汌登上骨塔顶端。
这座由三百一十五枚银铃构筑的建筑仍在生长，每一块新"砖"都是前夜从河底浮起的牙齿。塔身微微震颤，发出青铜器般的嗡鸣，像是无数细小的声音在低语。裴汌的星砂手指触碰最高处那枚铃铛——沈砚消散前最后一滴泪凝成的骨铃——整座塔突然亮起幽蓝的微光。
塔基处，星砂自动排列，浮现出沈砚最后的记忆：
战国青铜工坊。
年幼的工匠学徒跪在熔炉前，手中捧着连体人偶的陶范。人偶心口留着空腔，里面蜷缩着更小的人偶，如此循环，直至肉眼难辨。匠师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记住，铸器的核心是'留白'。"
学徒抬头，露出一张与沈砚七分相似的脸。
裴汌的指尖微微发颤。
"这不是轮回。"他轻声道，"这是嵌套。"
星蚀
永昼第七日，天象异变。
正午的太阳突然被某种透明物质遮蔽，投下的阴影里浮动着文字——是沈砚刻在肋骨内侧的日记。裴汌仰头，星砂眼瞳映出那些正在生长的字迹：
"今日验青铜配方，若加双子之血，铸出的非礼器，而是......"
文字在此中断，阴影突然扭曲，凝成沈砚的脸。这张由暗影构成的面孔张开嘴，吐出一串战国方言。裴汌听不懂字句，却莫名明白含义——
"对不起。"
"我忘了你。"
"又让你等了。"
阴影消散时，天空落下星砂雨。每一粒砂中都裹着记忆碎片：唐代河祭的锁链、民国戏台的金钗、战国地牢的骨笛......
裴汌伸手接住一粒，砂中映出幼年沈砚被按在祭坛上，右眼已成血洞，却仍对他微笑。
砂漏
河滩上，一座星砂日晷正在自我组装。
晷针是沈砚的脊椎骨重塑而成，表面布满细密的"正"字刻痕。晷盘浮动着三百一十六个微型场景，裴汌触碰唐代的画面时，指尖突然被吸入——
天宝七年，河祭现场。
官服沈砚将匕首捅进祭品裴汌心口，鲜血喷溅的瞬间，两人突然同时转头，异口同声："你来了。"
河水开始倒流，将裴汌冲回现实。他跌坐在日晷旁，发现晷针的影子正指向自己眉心，而晷盘上的场景已全部更新——
每个时空的沈砚与裴汌，都在做同一件事：
抬头望天。
双生
永昼第九日，裴汌在骨塔底部发现密室。
墙面刻满移动的"正"字，像某种活体文书。最古老的刻痕旁画着简笔图示：两个孩童站在青铜鼎两侧，各自捧着对方的心脏。
当裴汌触碰图画时，墙体渗出蓝血，在空中凝成沈砚消散前的模样。这个虚影比真实更清晰——锁骨处的菱形伤口里，藏着一座微缩骨塔。
"我们搞错了顺序。"虚影沈砚说，"不是先有轮回才有我们......"
裴汌不自觉地接上后半句："......而是因为我们思念彼此，才诞生了轮回。"
墙上的"正"字突然全部碎裂，重组为《汌》字的新解：
"川"为时间，"氵"是泪。
新约
永昼第十一日，裴汌开始拆解骨塔。
每取下一枚银铃，对应的记忆便涌入脑海：
唐代雨夜，裴汌为高烧的沈砚哼唱祭歌
战国地牢，小沈砚隔着铁栅栏给小裴汌喂水
民国戏台，两人共披一件戏服躲避追兵
当最后一枚铃铛被摘下时，整座塔轰然倒塌，露出基座下的青铜匣。匣中两枚半融的鳞片拼合后，浮现全新铭文：
"此约既定，永昼长明。以相思为引，可铸新辰。"
裴汌将鳞片贴在心口，星砂身躯迸发耀眼的蓝光。河对岸，正在搭建新建筑的孩童们同时抬头——他们的星砂面具正在融化，露出底下交融的容颜。
终章
永昼第三十三日，裴汌坐在重组的日晷旁。
晷针影子指向处，星砂凝成《汌》字新态：左边是青铜纹，右边是骨铃藤蔓。当晨光穿透字符时，整条河静止，浮起无数透明气泡——
每个泡影里都有一对相拥的身影：
唐代的官服沈砚背着受伤的裴汌趟过冰河
战国的小裴汌偷偷给小沈砚塞了半块麦饼
民国的戏子沈砚在后台为裴汌描眉
裴汌触碰最近的气泡，三百一十六个时空的沈砚同时低语：
"这次换我等你。"
河滩上，新生的骨铃藤蔓突然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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