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蓝光一明一灭，像在呼吸。

宋亚轩跪着，膝盖陷在冰冷的血泊里。怀里的人还在，但已经不像人了。刘耀文的身体开始碎成细小的光点，从指尖、从锁骨、从眼角，一点点散开，像是风中的灰烬，留不住。

他没哭。

他把脸埋进对方肩头，牙齿咬得死紧，喉咙里压出一声闷响，像被掐住脖子的兽。

胸口那块晶状体烫得吓人，贴着皮肤烧，一下一下，和心跳同频。每一次跳动，墙缝里的SY与LYW符号就闪一次，像两条蛇在撕咬。地板裂开的纹路更深了，渗出荧蓝液体，顺着坡度流向他脚边，汇成一条微弱的溪流。

终端屏幕上的倒计时重新启动。

99:59\

99:58\

99:57

每跳一格，钢琴就震一下。断裂的琴键滴着蓝液，嗒、嗒、嗒，像在数命。

镜面残片里映出他的影子，不止一块，四面八方都是。有的在摇头，有的在伸手拉他，有的张嘴喊话——可他听不见。他只听见刘耀文最后那句话，一遍遍在脑子里回放。

“这次换我来找你。”

轻得像一片叶子落下来，却砸穿了他的天。

他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嘴角有干掉的血痕。他盯着怀中那张脸——还看得出轮廓，可左眼已经变成纯蓝，数据流在里面滚动，右眼却还温着，瞳孔缩成一点，死死看着他。

“你说过……”他声音哑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从喉咙深处磨出来，“不会丢下我。”

没人回答。

他十指扣进刘耀文后背，指节发白，伤口崩裂，血顺着胳膊往下淌。他不管。他越抓越紧，仿佛只要力气够大，就能把他拽回来。

“第九次，你躺在手术台上，说‘别哭，我答应你回来’。”\

“第十次，你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说‘我从来没离开过你’。”\

“现在呢？你现在又要走？”

他喉咙一哽，喘不上气。

“你说换你来找我……可你现在连人都不是了！你要怎么找？用这些光点吗？用这堆数据吗？”

刘耀文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右眼的眼角，一滴泪滑下来，在满脸血污中划出一道干净的痕迹。

宋亚轩突然伸手，狠狠抹掉那滴泪。

“不准哭。”他低吼，“你他妈不准哭！你要是真在乎我，就给我留下来！”

胸口晶状体猛地一震，剧痛顺脊椎炸开。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还是撑住了。他另一只手抬起来，掌心对准刘耀文的脸，SY-09的标记亮起，蓝光刺目。

他发动了反向同步。

不是系统协议，不是程序指令，是他自己撕开血肉硬抢来的连接。

“谁准你一个人去死？！”他嘶吼，声音带着血腥气，“你想当英雄？想替我扛下一切？你以为我是那种能看着你消失的人吗？！”

刘耀文身体剧震，喉咙里滚出一声痛哼。他右手猛地抬起，想推开他，可手指刚碰到宋亚轩的手腕，就软了下去。

“别……”他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对讲机，“你会死……”

“那就一起死。”宋亚轩瞪着他，眼里全是血，“我不怕。但我怕你不在。”

他双手捧住刘耀文的脸，拇指用力擦过他冰冷的唇。

“你说你是那个会为我偏伞的人。”\

“那你现在偏个伞给我看看。”\

“你偏啊！”

刘耀文喘着气，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他右眼的神采在一点点暗下去，可嘴角却忽然动了动，扯出一个极淡的笑。

“我是……”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个……会为你冻得发抖……也不肯说冷的人。”

宋亚轩鼻子一酸，眼泪混着血往下掉。

“那你现在就给我冷着！你冷一辈子都行！只要你别走！”

他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腿上的旧伤裂开，血顺着裤管往下淌，他不管。他扑向钢琴，一把抓起断裂琴键边缘那块锋利的金属片。

寒光一闪。

他反手在掌心狠狠一划。

血喷出来，溅在琴盖上，滴在乐谱架上，落在他自己的裤子上。

他低头看着血流如注的手，没停。他用血，在那张残破的乐谱上，一笔一笔，重写最后一个和弦。

那是他们一起改的终章。

本该温柔的地方变得尖锐，本该结束的地方多了一个反转的音符，像一句没说完的话。

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在刻骨。

血顺着纸面晕开，墨迹和血迹混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音符，哪里是伤口。

然后，他站起来，走到钢琴前，染血的手指，按下了第一个音。

《雨滴前奏曲》终章，响起。

不再是机械完美的节拍。

这一遍，有呼吸，有犹豫，有错音，有颤抖。

是人的演奏。

琴声响起的瞬间，空气扭曲了。

墙上裂痕里的蓝光开始流动，像活物一样爬行。镜面残片中的倒影不再抽搐，而是静止了，齐刷刷转向他。

然后，画面浮现。

第一个画面：军训第一天，烈日当头。

他没带伞，从教学楼冲出去，雨水突然砸下来。一把黑伞无声无息遮在他头顶。他侧头，看见刘耀文目视前方，伞却往他这边偏了大半。

画面外，传来宋亚轩自己的声音，轻得像梦：“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伞？”

画面里的刘耀文没说话。可就在伞面倾斜的瞬间，他左手袖口滑出一道极细的蓝光，一闪而逝。

宋亚轩站在原地，手指停在琴键上。

“原来……”他喃喃，“那时候你就已经……在找我了？”

第二个画面：琴房。他摔了谱子就走。

第二天他来练琴，发现那本谱子整整齐齐放在琴架上，边角压平了，连折痕都被抚过。他翻到背面，看见一行小字：“别生气，我笨，学得慢。”

画面定格在那行字上。

然后，镜头拉远——窗外，刘耀文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左手缠着渗血的绷带，袖口下隐约有蓝光闪烁。

宋亚轩手指一颤，琴音走调。

第三个画面：ICU外。他蹲在墙角，浑身发抖。

刘耀文被推进去抢救，他追到门口被护士拦住。他哭得说不出话，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伸过来，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头，看见刘耀文靠在门框上，脸色惨白，嘴角带血，却死死盯着他，眼神像要把他钉住。

“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对方说。

画面外，刘耀文的声音沙哑：“记得……就别忘了我。”

第四个画面：冬夜，雪下得很大。

他从图书馆出来，冷得缩着脖子。刘耀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句话不说，把大衣脱下来裹在他身上。他自己只穿一件衬衫，走在雪地里，肩线绷得很直，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把他送到宿舍楼下。

镜头缓缓拉近——刘耀文站在路灯下，呵出的白气在风中散开。他整个人冻得微微发抖，可右手袖口，正不断渗出蓝色液体，滴进雪地，瞬间蒸发。

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

每一个“相遇”，都是他从数据残片里爬出来的证据。

每一次“巧合”，都是他用生命能量强行重构实体的代价。

第九次，他躺在手术台上，说“别哭，我答应你回来”——可那不是承诺，是他在系统夹缝中偷渡的最后一秒意识。

第十次，他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说“我从来没离开过你”——可那不是真相，是他燃烧本源换来的三分钟投影。

宋亚轩跪倒在琴边，额头抵着琴键，肩膀剧烈抖动。

“原来……”他声音破碎，“一直都是你在找我……”

“不是我找到你。”\

“是你一直……在找我。”

他抬起满是血泪的脸，看向怀中那具正在消散的身体。

“你说换你来找我……可你早就找过我九次了。”\

“你骗我。”\

“你他妈一直在骗我……”

他猛地站起来，手指重重按下最后一个音符。

最后一个变奏和弦，响起。

不再是系统预设的完美旋律。

是他用血写出来的，带着愤怒、不甘、思念、执念的变奏。

琴声响起的刹那，刘耀文的身体彻底化为光点，悬浮于空中。那些光点不再散去，而是缓缓旋转，像一场微型星河。

终端倒计时骤停。

【00:07】

所有裂痕停止蔓延。蓝光凝固。镜面中的倒影静止。整个空间，陷入死寂。

光点缓缓飘向他，有一颗落在他手背上，温的，像一滴没落下的雨。

终端屏幕闪烁，浮现新指令：

【锚点转移中】

然后，光点开始消散。

一颗，两颗，三颗……像夏夜萤火，无声无息，飘向黑暗。

宋亚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最后一颗光点消失。

他缓缓跪下，膝盖砸在血泊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狼眼吊坠的碎片，边缘锋利，割进掌心，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四周寂静。

只有松香的味道，还有铁锈，还有……一点淡淡的血味。

然后，他听见了。

一阵极轻、极远的哼唱声。

是《雨滴前奏曲》的旋律。

不是机械的，不是系统的。

是人的声音。

低低的，轻轻的，像在耳边，又像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闭上眼。

泪水滑进唇角。

咸的，涩的，还有一点……熟悉的烟草味。

就像那年伞下的雨滴。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