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雷光撕开天幕，整间琴房被照得通明。

雨水顺着破碎的玻璃窗边缘淌下，在墙面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湿痕，像谁无声流了整夜的眼泪。风灌进来，吹动烧焦的乐谱残页，纸角翻飞，又轻轻落下，盖在宋亚轩脚边那一摊干涸发黑的血迹上。

他跪着。

膝盖陷在冰冷的血泊里，十指死死抠进地板裂缝，指甲崩裂，指缝渗出血丝混着蓝液，一滴，一滴，砸在断裂的琴键上，发出极轻的“嗒”声。

狼眼吊坠的碎片还攥在掌心，边缘锋利，割得皮开肉绽。他不觉得疼。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了。

只有耳朵里，还回荡着那缕声音。

——轻得像一片叶子落下来，却砸穿了他的天。

“这次换我来找你。”

刘耀文最后那句话，一遍遍在脑子里响。不是录音，不是幻觉，是直接刻进骨头里的回音。

他闭着眼，脸上干涸的血泪裂开细纹，嘴角那道旧伤结了痂，又被咬破，血混着唾液滑进脖颈。松香、铁锈、血腥味，还有一点……淡淡的烟草味，在潮湿空气里缠绕不清。

琴房静得可怕。

终端屏幕早已熄灭，倒计时停在【00:07】，像一块死掉的墓碑。墙缝里的荧蓝液体不再流动，凝成一条条僵死的蛇。镜面残片映出他的影子，四面八方都是，可每一个都空洞、呆滞，像没有灵魂的壳。

他动不了。

心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一个黑洞，往里吸着所有力气、温度、呼吸。

“……不在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人声，“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现在呢？”

没人回答。

他喉咙一哽，喘不上气，胸口那块晶状体却猛地一烫，贴着皮肤烧起来，一下一下，和心跳同频。

每跳一次，墙上的SY与LYW符号就闪一次，像两条蛇在撕咬。

“第九次，你躺在手术台上，说‘别哭，我答应你回来’。”\

“第十次，你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说‘我从来没离开过你’。”\

“现在呢？你现在连人都不是了！你要怎么找？用这些光点吗？用这堆数据吗？”

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从喉咙深处磨出来，带着血沫。

突然，通风管深处，传来一丝极轻的哼唱。

断续，不成调，却带着某种熟悉的呼吸节奏。

——《雨滴前奏曲》的副部主题。

宋亚轩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耳朵竖起来，生怕错过一丝声响。

没了。

只有雨声，哗啦啦地砸在屋顶，砸在碎玻璃上，砸在铁皮雨棚上，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可就在这时——

那声音又来了。

比刚才近了一点，带着轻微的鼻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习惯。刘耀文每次哼歌，总会在第二小节那里，微微顿一下，像在克制什么。

宋亚轩的手指猛地抽搐。

“是你吗？”他低声问，声音抖得厉害，“是你回来了吗？”

没有回应。

终端屏幕突然幽幽亮起，一行摩尔斯电码自动浮现：\

**—·—· ··· —·—· ··—·**

“放弃吧，他已经不在了。”

宋亚轩盯着那串光点，嘴角忽然抽动，笑了。笑声破碎，像布被撕开。

“你说什么？不在了？”他喃喃，“可我明明听见了……那是他的声音。”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腿一软，扑倒在钢琴边。断裂的琴键刺进手肘，血立刻涌出来，他不管。

他用那只还在流血的手，在键盘上乱按。

咚！咚！咚！

杂乱无章，断弦崩飞，像疯了一样。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他嘶吼，“他在唱歌！他在找我！你懂什么！你只是个破机器！你删得掉数据，删得掉记忆，但你删不掉这个声音！”

终端再次闪现电码：\

**LYW-07信号消失，协议终止。**

宋亚轩双目赤红，抄起地上那块断裂的琴键碎片，反手就朝终端屏幕砸去！

“啪嚓——！”

玻璃炸裂，火花四溅，残余画面还在顽强闪烁：\

**【LYW-07：离线】**

他喘着粗气，跪在原地，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头皮一阵阵发麻。

完了。

真的完了。

他以为自己能撑住，以为自己能等到最后一刻，可现在，连系统都在告诉他——\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掌心那块狼眼吊坠的碎片。

边缘已经钝了，沾满了血和灰。这是刘耀文的东西。是他第一次见他那天，从衣领里露出来的一角。后来他问过，刘耀文只说：“小时候留下的，习惯了。”

习惯了。

他习惯偏伞，习惯替他挡人，习惯在他练琴时默默站在门口，习惯用最冷的语气说最暖的话。

可这些，都被系统说成是“程序设定”。

“情感锚点”“数据同步”“协议执行”……

全是狗屁。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尖蘸着掌心的血，在中央C键旁，一笔一笔，写下四个数字：\

**1 0 2 3**

——刘耀文的生日。

指纹与血迹共同触碰到琴键的瞬间，钢琴突然震动了一下。

残存的琴键自行按下，一个音符响起。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雨滴前奏曲》的主旋律，缓缓流淌出来。

不是机械的，不是完美的。\

有一个错音，在第三小节那里，高了半个音，是他上次练琴时弹错的地方，刘耀文当时还笑他：“这么简单的曲子都能错？”

现在，这个错音，又出现了。

琴声断续，却带着呼吸，带着犹豫，带着一点……属于人的温度。

宋亚轩愣住了。

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混着脸上的血污，滚烫地往下掉。

墙缝里，荧蓝液体突然开始流动。

不是之前那种诡异的爬行，而是像有了生命一样，迅速汇聚，在空中形成九块浮动的画面。

第一块：军训第一天，烈日当头。他没带伞，从教学楼冲出去，雨水突然砸下来。一把黑伞无声无息遮在他头顶。他侧头，看见刘耀文目视前方，伞却往他这边偏了大半。\

——画面外，传来宋亚轩自己的声音，轻得像梦：“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伞？”\

画面里的刘耀文没说话。可就在伞面倾斜的瞬间，他左手袖口滑出一道极细的蓝光，一闪而逝。

第二块：琴房。他摔了谱子就走。第二天他来练琴，发现那本谱子整整齐齐放在琴架上，边角压平了，连折痕都被抚过。他翻到背面，看见一行小字：“别生气，我笨，学得慢。”\

——镜头拉远——窗外，刘耀文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左手缠着渗血的绷带，袖口下隐约有蓝光闪烁。

第三块：ICU外。他蹲在墙角，浑身发抖。刘耀文被推进去抢救，他追到门口被护士拦住。他哭得说不出话，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伸过来，攥住了他的手腕。他抬头，看见刘耀文靠在门框上，脸色惨白，嘴角带血，却死死盯着他，眼神像要把他钉住。\

“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对方说。\

画面外，刘耀文的声音沙哑：“记得……就别忘了我。”

第四块：冬夜，雪下得很大。他从图书馆出来，冷得缩着脖子。刘耀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句话不说，把大衣脱下来裹在他身上。他自己只穿一件衬衫，走在雪地里，肩线绷得很直，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把他送到宿舍楼下。\

——镜头缓缓拉近——刘耀文站在路灯下，呵出的白气在风中散开。他整个人冻得微微发抖，可右手袖口，正不断渗出蓝色液体，滴进雪地，瞬间蒸发。

第五、第六、第七……每一个画面，都是一次“相遇”。

可现在他知道，那些都不是相遇。

是重逢。

是刘耀文一次次从数据残片里爬出来，用生命能量强行重构实体，只为多看他一眼。

第九次，他躺在手术台上，说“别哭，我答应你回来”——可那不是承诺，是他在系统夹缝中偷渡的最后一秒意识。\

第十次，他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说“我从来没离开过你”——可那不是真相，是他燃烧本源换来的三分钟投影。

宋亚轩跪倒在琴边，额头抵着琴键，肩膀剧烈抖动。

“原来……”他声音破碎，“一直都是你在找我……”

“不是我找到你。”\

“是你一直……在找我。”

他抬起头，满脸血泪，看向怀中那具早已消散的身体所在的位置。

“你说换你来找我……”\

“可你早就找过我九次了。”\

“你骗我。”\

“你他妈一直在骗我……”

他猛地站起来，踉跄扑向钢琴，染血的手指，重重按下最后一个音符。

最后一个变奏和弦，响起。

不再是系统预设的完美旋律。\

是他用血写出来的，带着愤怒、不甘、思念、执念的变奏。

琴声响起的刹那，终端残屏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一行字刺目浮现：\

**【LYW-07信号确认消失 · 数据残片清除完成】**

宋亚轩如遭雷击，身体僵直。

他低头看着手中吊坠碎片，指尖发白，几乎要捏碎它。

雨声、雷声、琴声，一切声音都远去了。

世界安静得可怕。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可就在这时——

通风管内，那缕哼唱声第三次响起。

比之前更清晰，更近，带着熟悉的鼻音，断在第二小节那里，像在等他接下去。

宋亚轩猛地抬头，眼中死灰复燃，燃起近乎疯狂的光。

“你骗不了我……”他低语，“系统可以删数据，但它删不掉这个声音。”

他缓缓站起，走到钢琴前，将狼眼吊坠碎片轻轻嵌入琴键中央那个早已磨损的凹槽——那是刘耀文无数次弹奏时拇指习惯停留的位置。

吊坠卡入的瞬间，整架钢琴嗡鸣共振。

终端残屏突然闪烁，一行新指令浮现：\

**【信号捕捉：LYW-07】**

地图上，一个红点正缓慢移动，坐标指向——**城东旧仓库**

宋亚轩凝视着那个移动的红点，嘴唇微动，终于开口，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钉：

“你说换你来找我……”

他抬手轻抚琴盖，指尖掠过一道旧划痕——那是某次争执中他用笔刀刻下的。

“……这次我等你。”

话音落下，琴声戛然而止。

所有雨滴悬停半空，晶莹剔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倒计时重启：\

**【00:00 → 01:00:00】**

荧蓝液体停止流动，墙缝投影凝固。

整个世界，陷入绝对的静止。

只有那枚嵌入琴键的狼眼吊坠，还在微微发烫，像一颗不肯冷却的心跳。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