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消防梯锈蚀的扶手往下淌，江夏握枪的手指被冻得发麻。他记得三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攀着这条梯子逃命，身后传来季风枝的喊声："等等！"那声音裹着雷鸣砸在耳边，像把钝刀割开记忆。
天台铁门发出吱呀声响。江夏举枪抵住门缝，看见季风枝背对栏杆站着，西装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录音设备和文件摊了一地，像是特意等他来取。
"你到底是不是在利用江念？"江夏的声音比枪管还冷。
季风枝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掀开的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消音手枪。他低头整理散落的纸张，侧脸在闪电中忽明忽暗："你想听真话，还是听我想让你听的？"
江夏食指扣在扳机上。三年前的画面突然闪现：季风枝撑着黑伞走进诊所，袖口露出蛇形纹身；递来的热可可带着消毒水味；深夜将他按在墙上亲吻时，舌尖也带着同样的味道。
"播放它。"江夏踢了脚边的录音机。
季风枝弯腰按下按键。沙沙电流声后，传来苍老男声："江念必须存在，她是枫影会最完美的作品。"
江夏瞳孔骤缩。他想起收养手续上那个陌生担保人签名，和眼前文件上的笔迹完全一致。过去三年里，季风枝总在特定时间送来特制营养剂，说是给江念补充微量元素——现在想来，那些瓶身上标注的序列号，和地上文件里的实验编号严丝合缝。
"她到底是什么？"江夏咬牙切齿，枪口微微发抖。
季风枝伸手挡住飘进嘴里的雨珠："人造生命体实验的残留产物。"
雷声轰鸣。江夏想起江念总能在夜晚看清东西，体温比常人低两度，摔伤三天就能活蹦乱跳。上周女儿说梦见穿黑衣撑伞的男人，醒来时掌心攥着片金属残片，上面刻着"07"编号。
"放屁！"江夏猛地起身，却被季风枝按住手腕。两人掌心旧疤隔着衣袖相抵，传来相似的灼痛。"她是我的女儿！"
"97%的DNA匹配率。"季风枝的声音混着雨滴砸在伞面的声响，"你移植心脏时残留的细胞，在低温舱里培养了七年。"
江夏踉跄后退撞上栏杆。他想起江念第一次叫爸爸时的笑容，和江枫嘴角的笑纹一模一样。那天季风枝也在场，抱着女儿时喉结滚了滚，说："真像你们家小夏啊。"
玻璃碎片突然扎进掌心。江夏才发现自己砸碎了录音机，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所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造出她？"江夏扯开衬衫，露出心口蜈蚣状疤痕，"这颗心脏是你给的，还是江枫的实验品？"
季风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捂住嘴的手指缝里渗出血丝。他慢慢滑坐在地，后背在水泥地上擦出刺啦声响。染血的U盘从口袋滑落，滚过江夏的鞋尖。
"去找江枫吧。"季风枝喘着气抬头，眼角有泪光闪动，"他会告诉你更多惊喜..."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江夏转身就跑，却听见季风枝说："你女儿还在等爸爸回家。"这句话让他僵在原地。
雨幕中浮现出江念的身影。今早出门时，女儿踮着脚给他系围巾，奶声奶气地说："叔叔说爸爸要去找妈妈了。"当时他没问季风枝在哪说的这话，现在想来，那条围巾是季风枝织的，针脚歪斜得像江念画的全家福。
"你女儿..."季风枝忽然贴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不是人类。"
江夏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碎片突然闪过：暴雨砸在油毡伞面，他趴在某个湿透的背上，闻见消毒水混着雨水的味道。伞沿滴落的水珠连成线，模糊了前方诊所的霓虹灯牌。
"别拿这些要挟我。"他咬牙切齿，"三年前是谁把我扔进海里？"
季风枝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金属反光从锁骨下方透出来："那天你输入的销毁代码，本该让我停止呼吸。"
江夏瞳孔猛地收缩。记忆里有个画面闪现：操作台荧光屏泛着蓝光，他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微微发抖。身后传来枪械上膛的咔嗒声。
"放屁！"他一脚踢开U盘，"你伪造江枫的信..."
"那把伞真是他送的生日礼物。"季风枝忽然伸手扯住江夏衣角，指甲在他手腕上划出五道浅痕，"三年前仓库爆炸前夜，他抱着你说了整晚的情话。"
远处传来炸串下锅的滋啦声，油香味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江夏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生锈的金属架。季风枝不知何时掏出张照片。
江念歪着脑袋画的全家福飘落在积水里，蜡笔涂鸦的三个人手牵着手。角落里歪歪扭扭写着"爸爸和叔叔要永远在一起玩"。
江夏瞳孔骤缩。江念第一次叫爸爸时的笑容突然浮现，和眼前照片重叠。他弯腰去抢却被季风枝按住手腕，两人掌心的旧疤隔着衣袖相抵，传来相似的灼痛。
"你知道枫影会淘汰机制有多残酷吗？"季风枝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像是他们小时候躺在阁楼数星星时那样温柔，"每次任务失败，就要选出一个祭品...而你总是替我承担后果。"
江夏想起那些突如其来的刀伤，想起自己总能在关键时刻替季风枝挡子弹的本能。他盯着季风枝领口露出的银链，蛇形吊坠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江念..."他喉咙发紧，"她到底是..."
季风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怀表玻璃上。他颤抖着打开表盖，机械齿轮转动声里混着电流杂音。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夏啊...要互相...不要听爸爸的话..."
江夏指甲掐进掌心形成新月形血痕。他想起江念说过"叔叔身上有消毒水味道"，想起季风枝递来热可可时袖口若隐若现的蛇形纹身。
警笛声越来越近。季风枝突然贴近他耳边，温热的血气喷在耳廓："你真以为能在马耳他遇到孤儿？那晚我把你扔进海里，是季风枝捞起了你。"
江夏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铁门。江念的笑脸在眼前重叠成无数幻影，每个笑容都带着相同的梨涡。他想起女儿出生证明上的空白父亲栏，想起收养手续上那个陌生担保人的签名。
季风枝顺势跪坐在地，扯开衬衫露出心口位置的蜈蚣状疤痕。那道伤疤与江夏掌心旧伤长度完全一致，在雨中泛着诡异的粉色。
"我们本该共生啊。"他仰头望着江夏，眼角有泪光闪动，"你移植了我一半的心脏，我不能没有你..."
江夏转身就跑。夜市灯光在他视网膜上烧出残影，油炸声、警笛声、母亲的遗言在他颅内轰鸣。他冲进小巷时撞翻垃圾桶，腐烂的海鲜壳扎进掌心。
身后传来季风枝的笑声，混着血沫滴在水泥地上的脆响："去找江枫吧，他会告诉你更多惊喜..."
江夏的指尖摩挲着那张照片的边角。雨水浸透纸张，蜡笔画的颜色在水里洇开，像血痕爬过江念稚嫩的笔迹。
季风枝还在咳嗽，每一声都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他靠在栏杆上，像是随时会倒下，却仍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江夏。那种眼神江夏太熟悉了——在仓库爆炸前夜，江枫也是这样看着他，说"你比季风枝更适合活下去"。
"为什么是我？"江夏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为什么选我当父亲？"
季风枝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盒。江夏认得这个盒子，三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江枫时，手里就攥着它。当时江枫说："别打开，等你想通了再看。"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江夏的枪口垂了下来，"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普通人，知道江念不是人类。"
季风枝忽然笑了，笑得眼角泛起泪光："你以为我只是在利用你？"他扯开领口，露出一串密密麻麻的针孔，"每次任务失败都要注射的惩罚药剂，是你替我承受了副作用。那些突如其来的头痛、呕吐、幻觉...都是因为我把你的痛苦分给了你。"
江夏的胃部一阵抽搐。他想起那些莫名的不适，想起每次季风枝都会在他发病后送来特制的饮料。现在想来，那些饮料的味道确实奇怪。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江夏转身要走，却被季风枝抓住手腕。他的手冰冷刺骨，却有着惊人的力气。
"你女儿真的不是人类。"季风枝压低声音，"她能读取记忆，能模仿情感，甚至能在接触时将你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你觉得她为什么总能在你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出现？"
江夏猛地甩开他的手。雨幕中，江念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小女孩，那个会在他做噩梦时默默抱着他的小女孩...
"放屁！"江夏咬牙切齿，"她是我的女儿！"
"那就快走吧。"季风枝突然松开手，指了指消防梯的方向，"趁他们还没来。带着这个——"他把金属盒塞进江夏手里，"去找江枫。他欠你一个完整的解释。"
江夏的手指触到盒子上的凹凸纹路。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家徽，此刻却像一道诅咒烙在他的掌心。
远处传来轮胎急刹的声音。江夏转身跃下消防梯，身后是季风枝渐弱的喊声："记住！无论江枫说什么，都不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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