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得兴起，曾小贤忽然觉得胸腔里一阵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那感觉很奇怪，不是他自己的情绪，却带着一种尖锐的、密密麻麻的疼，从骨头缝里往外钻——像是有谁在他意识深处哭，哭得隐忍又绝望，眼泪不是掉下来的，是往心里砸的，砸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酸。

他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是紫儿。是紫儿的灵魂在哭。

刚才那些话，他说得刻薄又通透，像把刀一样剖开董永的心思，也剖开了紫儿藏在心底最深的伤口。她或许早就隐约感觉到了董永的薄情，却一直不肯承认，直到被他用最直白的话撕开，那点自欺欺人的念想碎得彻底，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

那股悲伤太汹涌，带着仙女独有的、纯净又易碎的委屈，顺着神经末梢往曾小贤四肢百骸里钻。他本来是抱着看戏和帮腔的心态，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共情攫住了——他仿佛能看到紫儿在天庭偷偷抹泪的样子，看到她为了董永不顾一切下凡时的决绝，看到她穿着粗布衣裳洗手作羹汤时眼里的光……再对比眼前这凉薄的现实，连他这看热闹的都觉得心头堵得慌。

“喂……你别哭啊……”曾小贤下意识地抬手想摸自己的脸，却发现指尖冰凉，连带着声音都有点发颤。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哭，尤其是这种无声的、带着巨大悲伤的哭，比胡一菲的“弹一闪”还让他手足无措。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董永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曾小贤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紫儿的眼泪像潮水一样往他眼眶里涌，他自己的鼻子也开始发酸，视线渐渐模糊——他明明是来搅局的，怎么突然就代入了这份委屈？

不行，不能在这儿哭！太丢人了！他可是曾小贤，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电台主持人，怎么能在这种场合掉眼泪？

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动作仓促得差点绊倒自己。村民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议论声戛然而止。

“我……我有点事先走了！”曾小贤丢下一句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转身就往人群外冲。他跑得极快，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粗布裙摆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刚才那副伶牙俐齿、欠揍得意的样子荡然无存，只剩下仓皇和狼狈。

他不敢回头，怕看到董永探究的眼神，怕听到村民们的窃窃私语，更怕自己忍不住真的哭出来——那眼泪里，有紫儿的绝望，也有他莫名的、替这个素未谋面的仙女不值的难过。

跑出董家院子，跑过村里的石板路，惊得几只鸡扑腾着翅膀乱飞。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只是凭着本能往前冲，直到撞在一棵老槐树上才停下。后背抵着粗糙的树皮，胸口还在因为刚才的狂奔剧烈起伏，可那股悲伤依旧缠着他，紫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在他意识里滚个不停。

“我说你……别哭了行不行……”他捂着胸口，蹲下身，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他不值得……真的……这种男人，扔了算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自己的眼眶也热得厉害。他忽然想起自己在爱情公寓里的那些糗事，想起自己对着胡一菲说不出口的喜欢，想起那些明明在乎却要装成不在乎的瞬间——原来不管是仙女还是凡人，碰上感情这回事，都一样会犯傻，一样会受伤。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田野里的青草味。曾小贤蹲在树底下，看着自己穿着布鞋的脚，第一次觉得，占据别人的身体，体会别人的情绪，是件这么让人难受的事。他刚才那些话像刀子一样扎了董永，也扎了紫儿，更像是扎了他自己——原来刻薄的背后，藏着的可能不是得意，是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共情。

“得……这破事……”他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却不知道是在擦谁的眼泪，“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多管闲事……”

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说：管得对。至少，得让这姑娘看清楚，自己到底爱了个什么人。

远处隐约传来鱼日的呼喊声，大概是发现他跑了，过来找他。曾小贤往树后缩了缩，不想被人看见这副样子。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待着，等这阵汹涌的情绪过去，等紫儿的眼泪停下来——毕竟，他可是曾小贤，就算借了别人的身体，也不能丢了自己的面子。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