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破庙时，天已近黄昏。
祝小柒垂着头，脚步沉重，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愣住——
落怀清醒了。
他坐在干草堆上，背脊挺直，眼神死死盯着门口，像是已经等了很久。看到她回来，他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松，但很快又恢复成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祝小柒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回来了。”
落怀清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红肿的脸颊和凌乱的头发，眸色渐深。
他想问。
想问她去哪了，想问她为什么这副模样，想问她……是不是又因为他受了委屈。
破庙里的空气凝滞而安静，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祝小柒走到火堆旁，慢慢坐了下来。
落怀清坐在干草堆上，背靠着斑驳的墙壁，目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微微一动，却又很快归于沉寂。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走到火堆旁坐下，脸颊上的红肿在火光下格外明显，发丝也有些凌乱，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争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祝小柒才轻声开口：“……今天我上街了。”
落怀清没回应，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红绳，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看到了真正杀害李树根的人被抓了。”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回来的时候……碰到了王大婶。”
落怀清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她让我……替她向你道个歉。”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砸进平静的水面。
落怀清抬起头，黑眸直直地看向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怀疑、不解，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痛楚。
她在说谎。
他太清楚这个村子里的人是什么样子了。他们恨他，怕他，恨不得他立刻消失。王大婶更不可能向他道歉，尤其是在她丈夫惨死的情况下。
而祝小柒脸上的红肿，凌乱的头发，还有她垂眸时那一闪而过的黯然，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根本没有得到什么道歉，反而可能因为他，遭受了更多的指责甚至伤害。
为什么？
他不明白。
明明她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视他为怪物，避之不及。明明她可以丢下他，回到她原本的世界，不必为他承受这些无端的恶意。
可她偏偏留了下来，甚至……替他去争辩，替他承受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怒火。
“祝小柒。”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小柒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轻轻笑了笑：“我不是说过吗？我是来救你的小神仙。”
落怀清的手指微微收紧，红绳上的暗红珠子隐隐发烫。
他走出庙外，可胸腔里那颗冰冷已久的心脏，却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轻轻包裹，酸涩得发疼。
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人为了让他高兴对他撒谎。
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人……想要救他。
红绳内的黑雾，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淡去了一缕。
不过一小会，落怀清又走了回来。
破庙里的沉默持续着，祝小柒也以为落怀清不会再开口。
她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地上的干草，心里有些懊恼——自己编的谎话太拙劣了，他肯定一眼就看穿了。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要直接说“我去和王大婶吵了一架，结果被打了”？那只会让他更难受吧……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忽然递过来一块湿布。
祝小柒一愣，抬头看去。
落怀清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块浸了溪水的粗布，眼神却偏开，不肯与她对视。
“擦擦。”他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脸。”
祝小柒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指她脸上的红肿。
她接过湿布，冰凉的触感贴在火辣辣的皮肤上，舒服得让她轻轻“嘶”了一声。落怀清的指尖微微颤了颤，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坐回原位，继续盯着火堆发呆。
祝小柒偷偷瞄了他一眼。
少年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可紧绷的下颌线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落怀清……有点可爱。
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却偏要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谢谢。”她轻声说，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落怀清没回应，只是往火堆里丢了一根柴，火星“噼啪”炸开，映亮了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夜深了。
祝小柒蜷缩在干草堆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身旁传来极轻的声音：
“……谢谢。”
她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落怀清没再说话。
可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衫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