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柒在溪边转了几圈,靛青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荡开,像一朵绽放在初春的花。她弯腰掬起一捧水,水珠从指缝间漏下,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落怀清站在不远处看着,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泛起一圈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
祝小柒回过头,冲他招手:“怀清!你看,这衣服真的很好看!”
她的笑容比溪水还要清亮,落怀清怔了怔,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吧!”她小跑着回到他身边,裙角沾了水,湿漉漉地贴在脚踝上,可她似乎毫不在意,仍旧笑得眉眼弯弯。
落怀清“嗯”了一声,转身走在前面。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像是怕她跟不上。
回到破庙后,祝小柒坐在干草堆上,小心翼翼地抚平衣裙上的褶皱,生怕弄脏了这件新衣裳。落怀清坐在火堆旁,余光瞥见她珍重的模样,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满足感。
——他喜欢看她这样珍惜他送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怀清,”祝小柒忽然开口,“谢谢你。”
落怀清拨弄火堆的手顿了顿,没抬头:“……一件衣服而已。”
“不是衣服的事。”她轻声说,“是谢谢你……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
落怀清沉默了。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祝小柒会对他这么好。明明所有人都视他为怪物,避之不及,可她却固执地靠近他,甚至替他承受那些恶意。
她真的是像她说的那样,是天上派来的神仙,来拯救我的吗?
这个疑问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可他始终没有问出口。
夜深人静,破庙里只剩下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祝小柒靠在墙边,望着熟睡的落怀清。他的呼吸均匀,眉目舒展,看起来比往日安宁许多。她轻轻叹了口气,正想闭眼休息,忽然察觉到庙外有一丝异样的光亮——像是月光,却又比月光更澄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
她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醒落怀清,蹑手蹑脚地朝门外走去。
庙外的空地上,站着一位身着素白道袍的男子。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光,眉目清朗,整个人透着一股凛然正气,与这荒山野岭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
祝小柒警惕地停下脚步:"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如玉:"姑娘莫怕,在下乃紫阳真人座下弟子,道号‘明霄’。"
祝小柒瞳孔微缩——这不就是那个告诉她必须杀掉落怀清的神秘声音的主人吗?!
"你们……一直在监视我们?"她声音发紧。
明霄坦然点头:"不错。邪根事关重大,师尊不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祝小柒身后的破庙,"但近日,我们发现落怀清身上的邪气竟减弱了许多,师尊特命我来查探缘由。"
他看向祝小柒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如今看来,是姑娘的功劳。"
祝小柒心跳加速:"既然邪气减弱,是不是说明也有什么办法……是可以不用杀他的?"
明霄沉默片刻,摇头叹息:"姑娘,落怀清与邪根,本就是一体的。"
"什么意思?"
"他并非‘被邪根附身’,而是因邪根而生。"明霄语气沉重,"当年邪根寄生在他母亲体内,汲取精血,才孕育出他。他从出生起,血肉魂魄便与邪根纠缠,无法分离。"
祝小柒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那、那如果只除掉邪根,留他一命呢?"
明霄面露不忍:"邪根已与他命脉相连,若强行剥离,他轻则加速衰老,活不过十年;重则魂魄溃散,成为活死人。"
夜风骤起,吹得祝小柒浑身发冷,她死死攥着胸口的衣襟,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明霄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匕首,一字一句剜进她心里——
"他与邪根同生共死,绝无可能独活。"
心脏传来阵阵绞痛,她踉跄着扶住身旁的枯树,喉咙里泛起腥甜。
"姑娘不必如此悲痛,"明霄叹息着递来一方素帕,"还有三年时间。"
"落怀清十八岁成人礼那日,邪根会进入蜕化期。"明霄指尖凝出一道光幕,显现出星象图谱,"届时他周身邪气最弱,若你能将萧山剑准确刺入丹田..."
光幕突然炸开血雾,幻化出两种未来——
左面是萧山剑贯穿少年胸膛的画面,邪根化作黑烟消散;
右面却是山河倾覆,尸骸堆积成山的惨象。
"若失手..."明霄袖中的手微微发抖,"蜕化失败的邪根会彻底暴走,这世间将..."
一阵疾风突然掀翻光幕,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明霄脸色骤变:"时辰到了,我必须走。"他飞快将一枚冰晶玉简塞进祝小柒手中,"这里有镇压邪根的咒诀与练习剑法的详细内容,希望祝姑娘多加练习,到那日一刀斩断魔根。"
随后便转身化作流光。
"祝姑娘,"明霄的声音混在风里,"莫要抉择,必须杀..."
余音散尽,祝小柒手中的玉简突然泛起微光,浮现出更多细密的文字。
她颤抖着捧起细看,发现除了剑法的详细内容竟还有额外浮现的血色箴言:
【成年之日,剑贯丹田,错骨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