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晨雀啼破晓雾。祝小柒在阵阵心悸中醒来,每一下心跳都牵扯着心口针扎般的余痛。她刚试着坐起身,便惊动了蜷在草堆边浅眠的落怀清。
"别动!"他猛地惊醒,眼下带着青黑的阴影,手指却已下意识扶住她的肩膀,"身体怎么样?还疼吗"
"哎呀,不用大惊小怪,"祝小柒勉强扯出个笑,声音还带着睡醒的沙哑,"我没事的,就是身子有点酸。"她故意轻快地活动了下手臂,却牵动了心口的伤,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落怀清的眉头立刻拧紧了。
"还说不疼,"他声音低沉。
祝小柒抓住他的手腕拉开,俏皮地眨眨眼:"真没事!这种感觉就像刚练完瑜伽,浑身酸痛而已!"她故意用了他听不懂的词,果然见他露出困惑的神情。
"瑜伽?"
"就是一种强身术,"她顺势下床走了两步,"你看,能走能跳的——"话音未落却踉跄了一下,被他稳稳扶住。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晨光透过破窗照见祝小柒苍白的脸色。
"好吧,是有点疼,"她终于小声承认,"但比昨晚好多了。"说着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眼底的青黑,"你肯定一夜没睡好。"
"谁、谁没睡好了!"落怀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别过脸去,却掩不住耳根泛起的薄红,"我睡得好得很!"他说得又快又急,仿佛声音大些就能增加说服力。
祝小柒忍着笑,故意凑近了些,指尖虚虚点向他眼下:"那这乌青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半夜偷抹了灶灰吧?"
"是……是……"他梗着脖子嘴硬,却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睛。动作间,宽松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手腕——上面赫然是深可见骨的指甲印,分明是昨夜祝小柒忍痛时不小心掐出来的。
两人视线同时落在那伤痕上。落怀清像被烫到般猛地拉下袖子,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只要你无碍便好。"
破庙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晨风穿过窗棂的细微声响。祝小柒望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袖角:"低头。"
"做什么?"
"你发间沾了稻草,我帮你拿掉。"
落怀清不情不愿地微微俯身。祝小柒却趁机抬手,用指尖轻轻抚过他眼下的乌青。他浑身一僵,却听见她带着笑意的声音:"骗人精...这黑眼圈都快垂到下巴了。"
他怔怔地抬眼,正撞进她含笑的眼眸里。晨光在她睫毛上跳跃,仿佛撒了一把碎金。那些强撑的倔强忽然就溃不成军。
"...是没睡好,"他终于闷声承认,声音轻得像叹息,"怕你半夜又疼起来。"
祝小柒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心口:"答应我,别让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自己先垮掉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落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落怀清忽然抬起头,那双总是藏着阴霾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水。他专注地望着她,睫毛在晨光中扑扇着,竟真显出几分稚气的乖巧。他重重点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嗯。"
像是觉得不够郑重,他又抓起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腕间那颗重新焕发生机的珠子上。珠子温热,仿佛带着心跳的韵律。"它活着,"他声音里带着某种天真的雀跃,"你救活的。"
祝小柒忍不住笑了,屈指刮了下他的鼻尖:"那你要好好谢谢它,更要好好待自己。"
他像是被这个亲昵的动作惊到,耳尖瞬间红透,却仍保持着仰头看她的姿势,眼神亮得惊人:"好。"
晌午的日头毒得很,落怀清踩着满地碎金似的阳光,又一次踏进了医庐的门槛。老大夫正眯着眼打盹,一抬头看见是他,手里的蒲扇"啪嗒"掉在了地上。
"您、您又来了..."老大夫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落怀清沉默地站在柜台前,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目光扫过药柜最上层那些名贵药材,又很快垂下眼帘:"...补气血的药。"
老大夫心里叫苦不迭——这位爷上次的诊金还没结呢!那几瓶白玉膏、月见蓟,可都是他的心头肉啊!可他敢说什么?这位可是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医庐变废墟的主儿!
"哎哟,真是不巧..."老大夫搓着手干笑,"最近药材涨价得厉害,特别是补血的那几味..."
落怀清抬眼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却让老大夫瞬间改口:"不过您要的话,老夫这就去配!"
他一边抓药一边肉疼得直抽气——上好的当归片、黄芪、党参,每抓一把都像是在割他的肉。最后包药时,他忍不住嘟囔:"这方子若是拿去卖,少说也得五两银子..."
落怀清接过药包,沉默片刻,忽然崩出一句,"先赊账"他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
老大夫眼睁睁看着落怀清拎着药包消失在街角,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似的瘫坐在太师椅上。他哆哆嗦嗦地拿起算盘,手指抖得拨不动珠子:
"当归三钱...黄芪五钱...党参..."算珠"啪嗒"乱响,他突然把算盘一推,抱着脑袋哀嚎:"足足七两银子的药啊!就这么打水漂了!"
最后他瘫回椅子里,把账本紧紧揣进怀里,望着空荡荡的钱匣子唱戏般哀叹:"早知当年就该听娘的去卖棺材——至少死人不会赊账啊!"
落怀清偷偷来到镇上,顺了一顶破草帽来遮盖自己的脸。
他紧紧攥着怀里仅有的几枚铜钱,指尖摩挲着它们冰冷的边缘。他知道这些钱连付药费的零头都不够,所以他想买点可以让祝小柒开心的,他目光飘向街角那抹鲜亮的红色。
他压低偷来的破草帽,像道影子般溜进集市。先是用三文钱称了包蜜枣——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塞进怀里时甜香直往鼻子里钻。转身时却被一声吆喝钉在原地:
"糖葫芦——又甜又脆的糖葫芦嘞!"
草帽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总在道观外叫卖的货郎。师父偶尔会摸出铜板,换来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递给他。糖壳碎裂在齿间的甜,能让他忘记整晚邪根噬心的痛。
"多少钱?"他哑声问,手指悄悄数着怀里的铜板。
"五文!最后一串了!"小贩热情地举起那串裹满糖霜的山楂。
落怀清犹豫了。这够买半斗米,够扯三尺布...可他眼前闪过祝小柒苍白的笑靥。
"要了。"他飞快地数出五枚铜钱,接过糖葫芦时像做贼似的藏进袖中。转身时听见小贩嘀咕:"这人怎么感觉怪怪的"
回程时他走得很慢,小心翼翼护着袖里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