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靴底碾过最后一片槐树叶时,虎口的针孔突然渗出血珠,青黑色的,像染坊里的槐青。乌鸦玉佩在掌心发烫,珠内长衫男人的影子越来越近,骨瓷盏里的茶汤晃出诡异的涟漪。
第十夜:茶汤
奈何桥是块整石雕的,栏杆上爬满青苔,苔痕里嵌着指甲盖。桥头的茶摊支着黑布棚,摊主是个穿青布衫的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蚊子,手里的铜壶嘴雕成鬼头形状,正往粗瓷碗里倒茶。
"喝碗茶?"老太太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陶土,"过了桥,前尘旧事都忘了。"
林砚盯着碗里的茶汤,表面浮着层油花,映出的人影不是自己,是婉娘的脸,青黑色的眉心点着朱砂痣。她摸出缺角骨瓷盏,往碗里一扣,茶汤瞬间变成血水,冒泡的血水里浮出颗牙齿——是张富贵的,牙床上还沾着碎皮。
"你不该带她来的。"老太太突然掀翻茶摊,黑布棚下露出堆白骨,每根骨头上都缠着红线,线的另一端拴着小瓷碗,碗里盛着没喝完的茶,"她早在三十年前就该喝我的茶。"
桥那头传来锁链声。林砚回头,看见婉娘的影子正顺着桥栏爬过来,青黑色的手抓过栏杆上的指甲盖,往自己脸上贴——那是她当年被划花的皮肉。
"你的茶里掺了什么?"林砚握紧铜烛台,烛台底部的"镇"字泛着红光,"是绣娘村的鬼针磨成的粉?"
老太太的脸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白骨:"不然怎么锁得住魂?当年张启山托我锁她半魂,用的就是这茶。"
第十一夜:桥洞
打翻茶摊时,林砚在白骨堆里摸到串钥匙,和纸人镇老太太手里的一模一样,其中一枚刻着"奈何"。桥洞下黑得像泼了墨,深处传来纺车声,"吱呀吱呀",和绣娘村阁楼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纺车旁坐着个老妇人,正用槐树根纺线,线轴上缠着的不是棉线,是人的头发,发梢坠着小小的骨瓷盏。她的脸被头发遮住,露出的手背上,有个月牙形的疤,和林砚虎口的疤形状相反。
"你终于来了。"老妇人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
林砚认出她手里的纺车,车架上刻着"绣娘"二字——正是当年绣娘村那个厉鬼的纺车。她突然明白,账册上失踪的人里,第一个就是这位绣娘。
"是你引我来的。"她摸出账册,最开始的几页字迹突然清晰,画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手里举着缺角骨瓷盏,"我小时候在绣娘村捡的骨瓷盏,根本不是偶然。"
老妇人扯掉遮脸的头发,脸上没有皮,肉里嵌着无数根绣花针,针尾露在外面,像刺猬的刺:"你是我用半魂养的替身。当年张启山杀我,是想取我的魂做骨瓷盏,是婉娘偷偷藏了半魂,塞进这盏里,让你捡了去。"
纺车突然加速,头发线缠住林砚的手腕,线里的骨瓷盏开始发烫,烫得像要融进皮肉里。
第十二夜:倒影
挣脱头发时,林砚的半只袖子被纺线绞碎。桥面上的茶汤汇成小溪,流进桥洞,水里的倒影突然站起来,变成另一个林砚,穿着绣娘村的红衣,手里举着完整的骨瓷盏。
"你该还给我了。"倒影的声音和林砚一模一样,只是带着青黑色的回音,"你的命,是我的半魂换来的。"
林砚摸向眉心的朱砂痣,那里突然刺痛——痣在发烫,像要钻进肉里。她想起槐树庄叶面上的字:"你早就不是你了"。原来从她捡起骨瓷盏的那天起,婉娘的半魂就钻进了她的身体。
"张启山在哪?"她将缺角盏和从染坊找到的半盏拼在一起,合缝处渗出青黑色的血,"他让你们斗了三十年,到底想干什么?"
倒影突然笑了,红衣下露出的不是脚,是槐树根:"他要的不是魂,是'容器'。用七个村子的怨气养出的容器,能装下所有的...不干净。"
桥洞深处传来钟声,和皮影村的老钟声音一样。林砚看见水面上的桥开始融化,栏杆变成纸糊的,桥面变成驴皮的,桥桩渗出槐汁——原来这桥,是用前面所有村子的邪物拼的。
尾声
天快亮时,完整的骨瓷盏突然裂开。林砚捡起碎片,每片上都画着个村子,最后一片画着座宅院,门口挂着块匾,写着"林府"。
账册新页上的血字扭曲成:"终站,旧宅"。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虎口的疤和老妇人的重合了。乌鸦玉佩的珠子里,长衫男人举着骨瓷盏走上桥,盏里的茶汤映出张脸——是林砚自己的,只是眉心的朱砂痣,变成了个针孔,正往外爬着根绣花针。
风从桥洞穿过去,带着纺车的"吱呀"声,像有人在她耳边说:"你以为的终点,是他的起点"。林砚摸出剪刀,却发现剪刀刃上,映出的是张启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