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鞋底碾过奈何桥最后一块碎裂的石雕时,剪刀刃上的张启山影像突然笑了。那笑声顺着刀刃爬上来,钻进虎口的针孔,疼得她几乎握不住东西。乌鸦玉佩在掌心裂了道缝,渗出的血珠滴在骨瓷盏碎片上,碎片突然自行拼合,映出座宅院的影子——正是账册上画的林府。
第十三夜:朱门
林府的朱漆大门上,铜环缠着半根红线,线尾拴着枚骨瓷碎片,和林砚拼合的盏底严丝合缝。她刚要推门,门板突然渗出黑血,血水里浮出行字:“入府者,先认亲”。
门“吱呀”开了条缝,探出个丫鬟打扮的纸人,脸上贴着层薄皮,眉眼像极了绣娘村的厉鬼。“小姐,老爷等您吃饭呢。”纸人的声音用线牵着,一拽就变调,“桌上有您最爱吃的……槐叶糕。”
林砚摸出铜烛台抵住门缝:“张启山在哪?别装神弄鬼。”
纸人突然笑了,薄皮下的脸裂开,露出里面的稻草:“老爷说,您得先给太夫人磕三个头。”门后的庭院里,传来碗筷碰撞的脆响,混着个老太太的咳嗽声,和奈何茶摊的摊主声音一模一样。
她抬脚踹开门,院里的石桌上果然摆着盘槐叶糕,深绿发黑,糕上嵌着的不是枣泥,是碎指甲。桌边坐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正用银簪挑糕吃,银簪上的“婉”字沾着糕屑——是婉娘的簪子。
“阿砚,怎么不叫姥姥?”老太太的寿衣下,露出青黑色的手腕,“当年你娘把你丢在绣娘村,就是怕你被老爷做成骨瓷盏啊。”
第十四夜:佛堂
掀翻石桌时,槐叶糕滚了一地,变成无数只槐叶虫,往林砚靴筒里钻。佛堂的木鱼声突然响起,“笃笃笃”,敲得人心头发麻。佛龛上供着的不是佛像,是尊骨瓷雕像,脸是林砚的模样,眉心却有个针孔,插着根绣花针。
佛像前跪着个穿长衫的男人,背影和乌鸦玉佩里的长衫人重合。他手里拿着支毛笔,正往雕像的瓷面上描——添的是鬓角的白发,像在给瓷像“增寿”。
“你终于肯来了。”男人转过身,脸是张启山的,却长着林砚的眼睛,“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零七天。”
林砚握紧拼合的骨瓷盏,盏沿突然割破掌心,血滴在佛像上,佛像的针孔里渗出黑血:“你根本不是张启山。”她想起剪刀刃上的影像,“你是用七个村子的邪物拼出来的……怪物。”
男人突然大笑,长衫裂开,露出里面的构造——骨架是槐树根,内脏是皮影,皮肤裹着层驴皮,驴皮上绣着缠枝莲,和骨瓷盏的花纹连成一片。“我是张启山,也不是。”他扯下自己的脸皮,露出底下的骨瓷面,“我是所有被做成骨瓷盏的魂,是所有枉死在村子里的怨——我是你们养出来的‘容器’。”
佛龛突然震动,骨瓷雕像的肚子裂开,滚出堆碎骨,每块骨头上都刻着个名字,最后一块刻着“林砚”。
第十五夜:镜廊
挣脱男人的抓握时,林砚的半边袖子被驴皮缠住,扯下来的瞬间,袖子变成了纸人胳膊。走廊两侧的铜镜突然亮起,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个林砚,有的穿嫁衣,有的披寿衣,最末一面镜子里,是个穿红衣的小女孩,正把骨瓷盏往槐树根下埋——是小时候的自己。
“你以为的反抗,都是我安排的。”所有镜子里的林砚同时开口,声音青黑,“从你捡起骨瓷盏的那天起,你就在往我这走。”
林砚摸向眉心的针孔,那里的绣花针已经钻出半寸,针尖泛着黑。她突然将拼合的骨瓷盏往最近的镜子砸去,镜子碎裂的刹那,所有镜像同时尖叫,化作无数根红线,缠向男人的骨架。
“你杀不了我。”男人的骨瓷面裂开,露出里面的皮影眼,“你是我的半魂,我是你的容器——我们早就成一体了。”
走廊尽头的门突然打开,露出间密室,密室中央摆着个大缸,缸里泡着个女婴,脐带连着根红线,线的另一端,拴在林砚的骨瓷盏碎片上。缸壁上刻着的,是七个村子的名字,最后一个刻着“林府”,下面标着日期——正是林砚出生的那天。
尾声
天快亮时,密室的缸突然炸开。林砚捡起块带血的瓷片,上面的村庄名字开始消失,最后只剩“林府”二字,慢慢变成“张府”。
账册的最后一页,血字自动浮现:“终局,共生”。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虎口的疤和男人的骨瓷面裂痕重合了。乌鸦玉佩彻底碎开,里面滚出颗眼珠,眼珠里映出的,是林砚和张启山的脸,并排贴在骨瓷盏上,针孔里的绣花针,正慢慢将两张脸缝在一起。
佛堂的木鱼声又响了,这次敲的是十三下。林砚摸出剪刀,却发现剪刀刃上,自己的影子正对着她笑,鬓角添了缕白发,和骨瓷雕像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