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药庐外的梧桐枝繁叶茂，蝉鸣从清晨响到日暮，将暑气拉得悠长。
我独立坐诊的时日愈久，经手的病例也愈发多样。有产后乳汁不下的农妇，有经期腹痛难忍的少女，还有气血亏虚的老妪。每诊完一位病人，我都会在医案本上细细记下脉象、症状、方药和复诊情况，本子上的字迹从青涩变得工整，心里的底气也一日比一日足。
因着那日救治高热产妇的事传开，十里八乡的人都晓得沈大夫的徒弟小景安医术扎实，待人又耐心，来药庐寻我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师父和顾医生忙不过来，我便守着前堂，从问诊到开方，一气呵成。
这日午后，日头正毒，蝉鸣聒噪得紧。我刚给一位痛经的姑娘扎完针，就见一个婆子领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走进来，姑娘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面色是掩不住的苍白。
婆子一进门就急声道：“小大夫，您快给她瞧瞧！这孩子月事三个月没来了，身子一日比一日弱，城里的大夫说……说怕是有什么不妥。”
我让姑娘坐下，指尖轻搭她的腕脉。脉象沉细而涩，再看她唇甲色淡，眼睑泛白，便知是气血亏虚、血海空虚所致。细问之下，才知姑娘家中贫寒，常年吃不饱饭，又要帮着干农活，过度劳累耗损了气血。
我沉吟片刻，提笔写下归脾汤加减的方子，重用当归、熟地补血，黄芪、党参益气，再加香附疏肝理气。写完方子，我又想起什么，从药柜里取了些阿胶糕递给姑娘：“这是用阿胶、红枣和核桃熬的，每日吃两块，补气血的效果更好，不收你的钱。”
姑娘猛地抬头，眼中泛起泪光，讷讷道：“谢……谢谢小大夫。”
婆子也连连道谢，握着我的手不肯放：“您真是菩萨心肠！”
这般的赠药之举，我做过不少。师父常说，行医不是为了牟利，是为了救人。药庐里的药材，有许多是师父带着我上山采的，成本本就不高，遇上家境贫寒的病人，我便索性不收药钱。
日子缓缓淌过，秋意渐浓时，那位闭经的姑娘再来复诊，面色红润了许多，月事也已正常。她特地带来一篮自家种的红枣，枣子颗颗饱满，甜得入心。
那日傍晚，我和师父坐在院子里晒药草，夕阳穿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师父看着我整理好的厚厚一摞医案，忽然开口：“小景，你可知行医最难的是什么？”
我愣了愣，摇头。
“不是辨症开方，是守得住医心。”师父的声音温和却有力，“往后你会遇到更复杂的病例，会面对更难的抉择，唯有守住一颗救死扶伤的本心，才不会在行医的路上走偏。”
我望着师父鬓角的白发，又想起那些被我治好的病人，想起她们脸上的笑容，心里忽然清明。
是啊，医心，便是初心。
夜色渐沉，药庐里的灯盏次第亮起，药香混着晚风，飘向远方。我握着手中的医案本，指尖微凉，心里却一片滚烫。
我知道，这条行医路，我会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走下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