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宫苑的朱漆大门,在李慕白及一众玄甲监察使面前,沉重地闭合着。门楣上“长春宫”三字金匾,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刺目却冰冷的光。门前侍卫数量远超规制,手按刀柄,眼神警惕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止步!”侍卫长硬着头皮上前,声音发紧,“贵妃娘娘凤体欠安,闭宫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李慕白没说话,甚至没看那侍卫长。他身后一名监察使踏步上前,亮出一面玄铁令牌,上刻“监察御令,如朕亲临”八个古篆,声音比铁还冷:“奉旨查案,阻挠者,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得所有侍卫脸色煞白,下意识后退半步。那面令牌,代表的是皇帝至高无上的权柄,尤其是在这陛下刚刚“驾崩”、消息尚未正式公布的敏感时刻,其威慑力更是无以复加。
“开门。”李慕白终于开口,只有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侍卫长嘴唇哆嗦着,最终颓然挥手。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露出宫内雕梁画栋、却透着一股死寂的庭院。
李慕白迈步而入。玄甲卫士如潮水般随之涌入,迅速控制各处通道、门户,将院内原本的宫女太监尽数驱赶到一角看管起来,动作迅捷无声,透着专业的冷酷。
庭院深处,正殿的门紧闭着。
李慕白径直走去。刚到阶下,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一名穿着体面宫装、神色看似镇定却难掩眼底惊惶的老嬷嬷挡在门口,她是王贵妃的心腹,厉内荏地喝道:“李慕白!你好大的胆子!贵妃寝宫,岂容你带兵擅闯?!惊扰凤驾,该当何罪!”
李慕白脚步未停,踏上台阶,一步步逼近:“奉旨办案,请贵妃娘娘行个方便。”
“陛下何在?可有手谕?”老嬷嬷强撑着架势。
“陛下口谕。”李慕白已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需要我再重复一遍‘格杀勿论’吗?”
老嬷嬷被他眼中那片冰冷的沉静骇住,气势一泄,下意识地侧身让开。
李慕白推门而入。
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种浓郁到腻人的香粉气,试图掩盖什么。王贵妃并未如传言般卧病在床,而是穿戴整齐,端坐在正中的贵妃榻上,头戴珠翠,面色是一种强撑的苍白,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李慕白。”她开口,声音刻意保持着平稳,却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查案。”李慕白站定,目光扫过殿内华丽的陈设,最后落在王贵妃那张保养得宜、却因紧绷而显出细纹的脸上,“关于陛下日常所用‘养荣汤’一事,需请贵妃娘娘宫中侍女如意、管事太监刘瑾,前往监察衙署问话。”
王贵妃指甲掐进掌心:“陛下御体不安,本宫宫中之人皆需侍奉左右,无暇分身。有何话,在此问便是。”
“恐怕不行。”李慕白拒绝得干脆,“衙署有衙署的规矩。”
“规矩?”王贵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的规矩,就是带兵闯入后宫,威胁妃嫔?!谁给你的胆子?!是陛下吗?陛下如今何在?本宫要面见陛下!”
她试图用声势压人,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李慕白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嘶喊完,才平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锉掉了她所有伪装:“陛下驾崩了。”
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劈在王贵妃头顶!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剧烈一晃,险些从榻上滑下来,幸得旁边那名老嬷嬷死死扶住。她张着嘴,瞳孔放大,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淹没了她。
“你……你胡说什么?!”她尖声叫道,声音破碎不堪。
“娘娘节哀。”李慕白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正因陛下龙驭上宾,有些事,才必须立刻查清。请交人。”
“不……不可能……”王贵妃浑身发抖,眼神涣散,喃喃自语,“陛下怎么会……明明只是……”她猛地收声,意识到失言,惊恐地捂住嘴。
李慕深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明明只是什么?”
王贵妃猛地摇头,嘴唇咬得发白,不再说话,只是用怨毒恐惧的眼神死死瞪着他。
“既然娘娘不肯交人,”李慕白失去了耐心,微微抬手,“搜宫。找出如意、刘瑾。”
“你敢!”王贵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试图阻拦。
但玄甲监察使早已等待命令,闻令立刻如虎狼般散开,冲入殿后各处偏殿、耳房。一时间,宫内响起翻箱倒柜声、宫人惊恐的低呼尖叫声、以及严厉的呵斥声。华丽的宫殿瞬间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王贵妃瘫坐在榻上,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尊贵体面被粗暴地撕碎,眼神从惊恐逐渐变为绝望的疯狂。
很快,一名监察使押着一个面色惨白、抖如筛糠的宫女出来:“大人,找到如意了!”
几乎同时,另一名监察使也从后院拖出一个试图翻墙逃跑、摔得鼻青脸肿的太监:“刘瑾在此!”
李慕白目光扫过两人,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搜查偏殿的监察使快步而出,手中捧着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盒,盒盖已经打开,里面是几封书信和一个小瓷瓶。
“大人!在贵妃寝榻暗格里发现此物!”
王贵妃看到那盒子和瓷瓶,如同见了鬼,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猛地扑过去想要抢夺:“还给我!那是我的!!”
两名监察使立刻上前将她拦住。
李慕白接过木盒,先拿起那小瓷瓶,拔开塞子,凑近鼻尖极轻地一嗅——一股极淡的、与那“养荣汤”残渣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奇异腥气。
他放下瓷瓶,又拿起那几封信。信纸华贵,字迹熟悉,是王珦的笔迹。内容无关风月,全是冷冰冰的指令和汇报,关于“新货”的成色、输送的渠道、以及宫中“贵人”的近况。
其中一页,清晰地写着:“……‘相思子’药性缓慢,务必持之以恒,掺入日常饮食,不可间断……待其心神涣散,无力理事,便是吾家大业可图之时……”
“相思子”,正是那南疆毒藻的别称!
铁证如山!
李慕白抬起眼,看向被两名监察使死死架住、状若疯癫、珠钗散落的王贵妃,将那张纸展现在她眼前。
“娘娘,还有什么话说?”
王贵妃死死盯着那张纸,又猛地抬头看向李慕白,眼中充满了最毒的怨恨和最深的恐惧,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癫狂:“是又如何?!那个老不死的!他早就该死了!他宠信徐公那个假货!他冷落本宫!他挡了我王家的路!他……”
她的咒骂戛然而止。
因为李慕白身后,那扇原本紧闭的殿门,又一次被推开。
阳光涌入,照亮了门口站着的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明黄太子常服、面色苍白、身形单薄的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惊惧和不安,被一群神色凝重的大臣和内侍簇拥着。
而在太子身旁,赫然站着那位本该在御书房里“驾崩”的老皇帝!
皇帝依旧被内侍搀扶着,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直直射向殿内癫狂的王贵妃!
刚才王贵妃那番恶毒的诅咒和自白,一字不落,全被听了去!
“父、父皇……”太子吓得声音发颤,几乎站立不稳。
王贵妃的狂笑和咒骂僵在脸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死而复生的皇帝,如同见了最恐怖的噩梦,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一软,彻底瘫昏过去。
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却挣扎着抬起手,指向瘫倒的王贵妃,又指向那木盒和信件,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最终的裁决:
“毒妇……王家……好……好得很……”
他猛地喘了一口气,用尽最后力气,看向李慕白,眼神复杂到极致,有震怒,有悲哀,有一丝解脱,最终化为帝王的决断:
“废后……诏书……朕已拟好……”
“王家……谋逆……罪证确凿……满门……”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血沫。
“抄斩!”
两个字,如同最终落下的铡刀,带着血腥的铁锈味,砸落在死寂的长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