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璇玑抹了把眼泪,看向褚磊和褚玲珑,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师父、师兄,还有牺牲的师兄弟们,他们都是为了守护秘境、守护琉璃盏才死的。我必须守好这里,守好苍生,才算对得起他们。他们教我的本事,不能用错了地方。”
褚磊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心疼不已:“璇玑,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刚经历了这么多,师门遭此大难,你该好好歇歇,先稳住心神。”
褚玲珑也附和:“是啊璇玑,你现在状态不稳,硬撑着只会伤了自己。”
褚璇玑轻轻摇头,避开他们的目光望向秘境入口:“爹,玲珑,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除了守好秘境,我还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想想该怎么守住剩下的东西。”
见她态度坚决,褚磊父女终究没再劝。褚磊拍了拍她的肩:“那你凡事小心,有事就叫我们。”
褚璇玑点头,转身一步步走进秘境。石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几乎在石门关闭的瞬间,司命的身影从暗影中浮现,眼眶依旧泛红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只是默契地走向秘境深处的琉璃盏。那盏悬浮在法阵中央,散发着幽蓝的光,隐隐有黑气缠绕。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而狂傲的声音从盏内传来,带着蛊惑的意味:“前几日你在秘境外大杀四方,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力量,是不是很痛快?”
琉璃盏的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声音愈发兴奋:“快放我出去!我的元神早已与你相连,只要合二为一,这三界谁能挡我们?到时候颠覆一切,快意恩仇,岂不快哉!”
本就因悲伤和愤怒心绪不宁的褚璇玑,听到“颠覆三界”四个字,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她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颠覆三界?"
她上前一步,眼神冰冷地盯着琉璃盏:“我的力量,从来是为了守护,不是为了毁灭!你这种只懂杀戮的疯子,也配提‘力量’二字?”
“司命,动手!”褚璇玑沉声喝道。
司命立刻上前,而褚璇玑同时催动战神之力,指尖金光流转,精准地落在琉璃盏的禁制节点上。随着一声轻响,困住琉璃盏的法阵应声而解。
司命迅速将琉璃盏收入怀中,同时取出一块莹白的玉石——正是提前准备好的锁灵玉。
“你赶紧带它去中天神殿,扔进鸿蒙熔炉!”褚璇玑催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想再有人因为它而死了,尤其是……我身边的人。”
司命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担忧道:“战神将军,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我可以。”褚璇玑点头,语气不容置疑,“快去,别耽误了时辰。
司命还想说什么,终究只是重重一点头,身影一闪便消失在秘境中。
石门再次关上,秘境里只剩褚璇玑一人。她深吸一口气,一手引动体内的魔煞之气,一手催动仙家灵力,缓缓将两股力量注入锁灵玉中。
随着气息的流转,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被妖魔屠戮的无辜村民,血流成河的修仙门派,还有刚才旭阳峰满地的尸骸,师父临终的眼神,师兄倒下的身影…
恨意与悲痛交织,魔煞之气骤然失控,在体内疯狂冲撞。褚璇玑喉头一甜,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溅在身前的地面上。
“咳……”她踉跄着后退一步,眼前阵阵发黑,险些被煞气吞噬心智。
“不能……倒下……”她咬着牙,强迫自己盘膝坐下,双手结印,一遍遍默念清心咒。混乱的灵力渐渐平复,眼中的猩红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必须撑住。
撑到司命归来,撑到琉璃盏被焚毁,撑到这场以血铺就的计划,迎来最终的结局。
司命揣着琉璃盏,借着星轨的掩护穿梭在天界云层中。他避开巡逻的天兵,循着记忆中昊辰标记的暗路,像一道流光潜入中天神殿的结界缝隙。此处是千年前修缮时留下的死角,寻常仙将绝不会留意,只有柏麟帝君这般参与过神殿建造的神灵才知晓。
穿过层层回廊,殿内的金光越来越盛。远远地,他看见柏麟帝君正立于鸿蒙熔炉前,周身神光流转——神魂归位后的他,眉宇间已褪去凡人昊辰的温和,多了几分属于天界帝君的肃穆,却在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帝君。”司命快步上前,将怀中的琉璃盏捧出。
柏麟颔首,抬手间,熔炉上方的天火骤然腾起,烈焰如金色的莲花绽放。琉璃盏刚靠近熔炉,便剧烈震颤起来,盏内传来罗喉计都暴怒的嘶吼:“柏麟!你这卑鄙小人!用了什么手段?竟让我的元神也学那套守护苍生的鬼话!”
黑气从盏口溢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有本事放我出去!我定要让三界苍生为我陪葬,让你亲眼看着你守护的一切化为焦土!”
柏麟望着跳动的天火,声音平静得近乎淡漠:“罗喉兄,你可知,当年我为何愿与你相交?”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琉璃盏上,似透过这封印看到了万年前那个无拘无束的魔域尊者:“抛却你我分属神魔两界、需为族群交涉的身份,单论个人,最初吸引我的,是你身上的随心所欲。我生来便要守天界戒律,循天道规矩,而你从无束缚,想笑便笑,想战便战。”
琉璃盏的震颤猛地一顿,似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柏麟的声音沉了下去,“你的随心所欲,渐渐成了拿鲜血浇灌的放纵。我们做了万年好友,你该知我最在乎什么。千年前你拎着兵器踏上天界,屠戮我子民,兵临城下逼我妥协时——你不在乎魔族的存亡,不在乎天界的安危,更不在乎人间的死活。”
他抬手,指尖几乎触碰到琉璃盏冰冷的壁面:“你的随心所欲失了度,拿人命当筹码的那一刻,我们便已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黑气翻涌得更凶,罗喉计都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道不同?你凭什么评判我!你守你的苍生,我活我的自在,本就该如此!”
“是。”柏麟点头,语气里竟有了一丝怅然,“你有你的魔族潇洒,我有我的天界责任。我们终究是背道而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不后悔万年前与你相识相交。那些没有仙魔大战、没有立场对立的日子,是真的。”
话音落,他不再犹豫,猛地将琉璃盏掷向熔炉。
“不——!”
罗喉计都的嘶吼被天火吞没,琉璃盏在烈焰中迅速融化,黑气蒸腾而起,却瞬间被金色的火焰灼烧殆尽。熔炉内的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归于平静,仿佛从未有过那枚封印了千年怨魂的琉璃盏。
熔炉中烈焰翻腾,琉璃盏里传来罗喉计都不甘的嘶吼:“联姻!我当年不是说了吗?让我族女子嫁入天界,与你联姻,既能稳固两界和平,又能助你巩固权柄——你为何偏要选战争?!”
柏麟的眼神冷了下来,像是被勾起了尘封的记忆:“联姻?罗喉兄,你忘了千年前那场联姻的结局?”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当年妖魔族与天界联姻,你族女子嫁与天帝,成了天妃。结果呢?仙魔开战,天妃临阵叛逃,转头就帮着魔族屠戮天界兵将。天帝为避嫌,躲进昆仑山闭门不出,偌大的天界,是我带着残兵死守南天门。”
“而你,”柏麟的目光落在琉璃盏上,带着彻骨的寒意,“那时正提着钧天策海,以三界第一的实力兵临城下。你觉得,经历过那样的背叛,我还能信‘联姻’二字?”
琉璃盏剧烈震颤,黑气狂涌:“那是天妃背信弃义,与我族何干?我承诺的联姻,自然不同!”
“不同?”柏麟反问,“今日你以联姻为条件逼我退让,明日若想扩张地盘,是不是又要拿‘魔族生存艰难’当由头?后天杀了天界仙将,是不是又能找个‘误会’做借口?”
他抬手,指尖指向熔炉中跳动的火焰:“你要的从来不是和平,是纵容——纵容你们想打仗就打仗,想杀人就杀人,赢了便踏平一切,输了便找个由头搪塞。若真如此,苍生的命也太廉价了,三界的规则也太可笑了。”
“我柏麟或许有过妥协,有过犹豫,但绝不可能拿亿万生灵的安危,赌你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千年前你兵临城下的那一刻,就该明白——有些底线,踏不得;有些代价,付不起。”
琉璃盏中的黑气渐渐萎靡,罗喉计都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暴怒:“你终究是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随心所欲’的代价。”柏麟望着熔炉,语气平静,“今日你入鸿蒙熔炉,不是因为你是魔族,而是因为你为了一己之欲,踏碎了太多人的性命。这是你欠三界的,必须还。”
琉璃盏的震颤渐渐弱了下去,似是被这话堵得说不出话。
柏麟看着玉片中那丝魂光,语气缓和了些许:“这里面,是你魂魄中最干净的一缕。没有元神,没有法力,不沾半分戾气。”他指尖轻弹,玉片化作一道流光飞向轮回通道,“它会入轮回,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尝遍生老病死,体会你从未在意过的人间烟火。”
“这算是……我送你最后一份情分。”他望着熔炉中渐渐融化的琉璃盏,“万年前相交一场,我不否认那段日子的真。但千年之前死的人太多了,你欠的债,必须还。”
“柏麟……你好狠的心……”罗喉计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狠?”柏麟自嘲地笑了笑,“比起你踏碎南天门时的决绝,我这算什么?”他抬手,催动熔炉的天火,“去吧。往后轮回路上,做个普通人,或许比做那只知杀戮的魔煞星,好得多。”
柏麟握着空拳站在原地,掌心那点残留的魂温仿佛还在。司命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终究没敢出声。
有些债,用千年恩怨了结;有些情,用一缕残魂送别。或许这便是他们这对万年好友,最体面的结局。
说完,他不再看那盏,只是抬手加重了天火的力道。琉璃盏在烈焰中发出最后一声脆响,彻底化为灰烬。
殿内只剩下天火燃烧的噼啪声,柏麟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闭上眼。千年前的背叛,万年前的友谊,终究都随着这簇火焰,烟消云散了。
柏麟站在熔炉前,久久没有动弹。天火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司命在一旁看着,分明从那肃穆的神情里,读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
万年前的相交是真,千年前的决裂也是真。就像此刻,亲手终结这段恩怨的决绝是真,心底那点为逝去友谊泛起的波澜,亦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