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正毒，将士营的校场上，尘土被晒得滚烫。士兵们正练着劈刀，刀风裹着热浪，刮得人脸颊生疼。砚焚刚扎完半个时辰马步，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明光铠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喂！亡国将军！”吴枭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他提着断水刀，慢悠悠地晃到砚焚面前，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上午不敢跟我说话，是不是怕了？敢不敢跟我切磋切磋？”
周围的士兵顿时停了动作，都往这边看。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等着看好戏，连不远处的校尉都皱起了眉，却没吭声——谁都想看看这个能让李信另眼相看的新兵，到底有几分能耐。
砚焚直起身，胸口微微发闷。他望着吴枭手里的断水刀，恍惚间竟想起当年楚江城头的刀光，想起良正断成两截的长枪，心口那熟悉的抽痛又悄然而至。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我切磋不来。”
“是不敢吧？”吴枭笑了起来，左眉的刀疤拧成个狰狞的疙瘩，“也是，亡国的败将，哪还有胆子握刀？怕是连刀都举不动了吧？”他故意把断水刀往地上一顿，“哐当”一声，惊得周围的士兵都缩了缩脖子。
砚焚的手攥了攥，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不是不敢，是不能。当年被晋军伏击时，他的左肩被箭射穿，虽然后来愈合了，却再也没法像从前那样挥刀自如；更别说心口那隐疾，一旦动了怒或是用了猛力，疼得能让人直不起腰。这些伤，是刻在骨头上的，也是刻在心里的。
“吴枭！”李信的声音带着怒意传来，他大步穿过人群，玄铁大剑在手里握着，“切磋不是胡闹！砚将军是来训练的，不是来陪你逞凶的！”
“李将军这是怕了？”吴枭挑眉，故意把“怕了”两个字咬得很重，“还是说，你也觉得他不堪一击，怕他输了丢你的脸？”
“你！”李信气得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
“我没事。”砚焚轻轻按住李信的胳膊，对吴枭摇了摇头，“我确实不如你，也不想切磋。”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压得周围的议论声都低了下去。
吴枭见他这般退让，反倒觉得没了意思，嗤笑一声：“算你识相。不过也是，像你这样的废物，也配不上跟我动手。”他甩了甩断水刀，转身往自己的队伍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着砚焚的背影啐了一口，“胆小鬼！”
周围的士兵渐渐散开，训练的呼喝声重新响起，却总有人偷偷往砚焚这边瞟。李信看着砚焚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曾握刀破阵的手，此刻指节泛白，微微发颤。
“将军……”李信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砚焚摇了摇头，拿起地上的长刀，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掂了掂，只觉得比当年的“裂石”重了百倍。“继续训练吧。”他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他抬手，慢慢劈出一刀。刀风很轻，甚至带着些微的颤抖，远没有当年的凌厉。可他知道，自己必须练下去。就算伤口忘不了，就算心口会疼，就算被人嘲笑是胆小鬼，他也得握着刀——为了良正，为了莒国，也为了不让那些过往，真的把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日头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校场的尘土里，随着每一次挥刀，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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