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晃晃悠悠往花府走,我脚踝疼得厉害,索性闭眼养神。小桃在旁边扶着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可我能感觉到她时不时偷看我一眼,眼神飘忽得很。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巷子里那一幕,确实不太好看。一个男人蹲在姑娘面前,手还碰着人家的脚,两人坐得那么近,灰头土脸也不嫌脏。换成别人,早该避嫌了。可我当时没觉得不对,叶临渊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他伸手我就握上去,顺理成章得像是早就该这样。
现在想想,有点傻。
但我不后悔。
刚进府门,就听见几个丫鬟躲在廊下嘀咕:“听说是叶大人亲自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不止呢,两个人在巷子里坐了好一会儿,谁也不说话。”“小桃亲眼看见的,说他们手都牵上了。”
我睁开眼,声音不大:“让开路。”
那几人吓一跳,连忙低头退到两边。我没再多看她们一眼,让人抬我去正院上药。
脚踝肿得发亮,大夫说是扭伤,得静养几天。我躺在榻上,听着窗外风穿过竹林的声音,脑子里却全是叶临渊那张脸。他说话的时候总没什么表情,可那天在巷子里,他笑了。不是客套的那种笑,是真笑了。
小桃端着药进来,低着头说:“小姐,老爷夫人让您伤好些后去前厅一趟。还有……外面传得很难听。”
“难听到什么程度?”
“说您和叶大人……早有私情,这次遇险是他故意安排的,为了英雄救美。”
我差点呛住,“谁编的?挺有才啊。”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现在连茶楼都在讲这段子了。”
我哼了一声,“让他们讲去吧。我又没半夜翻墙出去幽会,也没写什么情诗被截了证据,凭啥说我有私情?他救我难道还得提前报备礼部?”
小桃不敢接话,只把药碗递给我。
我喝完药,靠在软枕上发呆。这些流言要是能堵得住,京城早安静了。可我没想到,家里人会这么快动手。
第二天一早,母亲身边的嬷嬷就来了,语气很硬:“二姑娘,夫人请您去议事厅,老爷也在。”
我知道躲不过,拄着拐慢慢过去。
厅里坐了不少人。父亲坐在主位,脸色沉着;母亲在一旁抿着嘴,眼里有责备也有担心;几位叔伯姑母也都到了,个个神情严肃。这阵仗,比我小时候打碎祖传花瓶那次还大。
我行了个礼,刚要坐下,三叔就开口了:“凝玉,你现在也是要议亲的人了,怎么行事如此不顾体统?当街与男子同坐泥地,被人搀扶进出,还传出牵手的事——你让花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抬头看他,“三叔说的是哪一次?是他把我从马车前拽出来那次,还是他帮我检查脚伤那次?”
“都一样!”二姑母提高了声音,“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救命之恩,也不能贴得那么近!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怎么说你?都说你攀附御史台那位,想借机往上爬!”
我冷笑,“所以我该怎么做?等死?让他救完就立刻跑开,捂着脸说‘非礼勿视’?那我可能已经断气了。”
“你!”二姑母气得拍桌。
父亲终于开口:“够了。凝玉,我们不是不感激叶临渊出手相救。但他身份不同,你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一来二去的接触,迟早惹祸。从今往后,你不许再与他私下见面,更不能再接受他的照拂。”
我看着他,“父亲的意思是,以后我要是再遇险,得先确认救我的人符不符合婚配条件,再决定要不要活命?”
“你这是歪理!”四叔怒道,“你一个姑娘家,名声比命还重要!你现在不在乎,将来谁敢娶你?”
“那我就不嫁。”我说,“反正我也不是为了嫁人活着的。你们要是觉得我丢脸,我现在就可以搬去别院住,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但我不会因为几句闲话,就对救过我的人翻脸不认。”
满屋子人都愣住了。
母亲红了眼眶,“你怎么就这么犟?我们是为你好啊!”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你们的好,是要我把真心藏起来,装成一个连话都不敢多说的木头人吗?我要是连谁对我好都分不清,还谈什么婚事?”
“你!”父亲猛地站起身,“简直无法无天!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出内院半步!好好反省!”
我没动,“可以。但你们拦得住我出门,拦不住我心里怎么想。叶临渊没做错什么,我也没做错什么。你们要罚我,我认。可要我疏远他,办不到。”
说完,我拄着拐转身就走。
身后一片吵嚷声,有人骂我不孝,有人说我疯魔了,母亲喊我名字让我回来,我没回头。
回到房里,我把门关上,靠在墙上喘气。腿疼得厉害,心也跳得不稳。刚才那番话出口的时候痛快,可也知道,从此家里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待我了。
我走到窗边坐下,打开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一块干巴巴的杏仁饼。那是那天在西市买的,他吃过一口,剩下的我一直收着。本来觉得留着挺傻,可就是舍不得扔。
指尖轻轻蹭过饼面,想起他那天说“因为你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吗?
或许我只是不想再演了。不想每次出门都想着仪态规矩,不想听到点闲话就吓得缩回壳里,不想一辈子活在“别人会怎么想”的框框里。
我低头看着那块饼,忽然笑了。
外面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身如野草,何惧风言。
笔尖顿了顿,我又添了一句:风吹不倒,雨打不烂,偏要往光里长。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桃在叫:“小姐?林姑娘来了,在院门口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