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老佛爷得到消息赶来养心殿时,正好将乾隆这段话听进了耳里。
“皇帝,你这是做什么?太医院的太医有什么错?燕儿向来良善,她若是知道你这么做,她能心安吗?
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是它现在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想想怎么去解决这件事。”
“解决?皇额娘,您刚刚没听到吗?常寿说燕儿肚子里的孩子,会因为这次中毒受到影响,将来……”
乾隆顿了顿,他避开了那个结果。
“朕不忍心,那是朕和燕儿的第一个孩子。是我们盼了很久的孩子,孩子现在还好好的在燕儿的肚子里。皇额娘,您告诉儿子,儿子要如何解决?不要他(她)吗?这太残忍了,不只是儿子,燕儿醒来后也接受不了的。”
老佛爷也眼眶泛红,她也不忍,可这孩子生下来只会更受罪。
“常寿,你具体说说这孩子若是生下来……会如何?”老佛爷想让乾隆看清事实,免得将来陷入更加痛苦的境地。
“回皇上、老佛爷的话,宸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子若是生下来,极有可能会肢体异型、智力低下、或者天生带着难以治疗的疾病,最终……最终早夭。
即便是有幸没带任何肢体和智力方面的不足,那体质也绝对不可能会好。自娘胎出生起,就会受尽折磨,药不离口。且……寿元也不会长。”
乾隆只觉得常寿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猛地踹向旁边的立柱,龙靴撞击木头的声响沉闷刺耳,震得殿内烛火簌簌发抖。
“不可能!”他嘶吼着,声音破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眼底布满血丝,疯狂地扫视着殿内众人,“朕是天子!朕的子嗣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常寿,你是庸医!你在骗朕!”
他踉跄着扑回床边,双手死死护住小燕子的小腹,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厄运,滚烫的泪水砸在被褥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这是朕和燕儿盼了多久的孩子啊……”他声音哽咽,带着帝王从未有过的卑微,“他还好好的在燕儿肚子里,朕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朕做不到!”
老佛爷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又无奈,她缓缓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乾隆的后背,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皇帝,哀家知道你疼燕儿,疼这个孩子。可常寿说的是实情,你不能自欺欺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小燕子苍白的脸上,眼底满是怜惜,“燕儿是个苦命的孩子,这次中毒已经让她九死一生。若是这孩子生下来真有残缺,或是常年卧病在床,燕儿这辈子都得活在愧疚和煎熬里,日夜看着孩子受苦,她的心会被凌迟的!”
“皇额娘!”乾隆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可那是一条人命啊!是儿子的骨肉!儿子怎么能亲手放弃他(她)?”
“哀家不是让你放弃,是让你为燕儿着想,为这孩子着想!”
老佛爷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孩子生下来若是受苦,倒不如让他少受些尘世的折磨。再说,燕儿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要孩子。可若是这次强行保住这个孩子,伤了燕儿的根本,将来她若是再难有孕,或是身子垮了,你难道要让她后半辈子都活在遗憾和病痛里吗?”
老佛爷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皇帝,你是万民之主,要顾着江山社稷,可也得顾着身边最亲的人。燕儿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你若是真为了这个未必康健的孩子,让燕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将来你定会后悔的。”
她看向常寿,“常太医,若是现在舍弃这个孩子,燕儿的身子多久能恢复?日后还能再有子嗣吗?”
常寿连忙磕头回道:“回老佛爷,若是此刻用药物化去胎儿排出,再辅以汤药调理,宸贵妃娘娘的身子半年内便可痊愈,日后自然能再孕。只是……此事需娘娘醒后知晓,且心甘情愿才行,否则……恐伤其心志。”
乾隆浑身一僵,老佛爷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小燕子,又低头抚上她的小腹,一边是骨肉相连的血脉,一边是挚爱之人的安危,两种念头在他心中激烈交战,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痛苦地闭上眼,泪水从指缝间溢出,嘶哑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燕儿……我该怎么办?”
此刻,寝殿里除了乾隆的哭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
老佛爷和常寿一直留在寝殿里,等着小燕子苏醒,半步都不敢离开。
一直到夜幕渐渐低垂时,小燕子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烛火跳了跳,将小燕子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弘历……”她声音细得像丝线,刚一开口就带了颤,“我刚刚好像……听见你们在说孩子?是我做梦了吗?”
乾隆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指腹摩挲着她冰凉的皮肤,喉结滚了又滚,终究还是无法瞒着她,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燕儿,是真的,你怀了我们的孩子……可那毒……”
“毒?射中我的那支弩箭有毒?”小燕子看乾隆的反应,心里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可她不愿意相信,眼底骤然涌上水汽,却没掉下来,反而异常平静地看向常寿,“常太医,你跟本宫说实话,这孩子生下来,会怎么样?”
常寿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娘娘……毒素已伤及胎儿根本,生下来恐……恐肢体残缺、心智不全,且寿元难长,大概率会……会受尽病痛折磨后早夭。”
“受尽折磨……再死去……”
小燕子低声重复着,指尖轻轻抚上小腹,那力道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腹中的小生命。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她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她是母亲,是拼了命也想护住孩子的母亲,可一想到孩子可能睁着懵懂的眼,承受肢体的痛苦、旁人的异样眼光,最后在煎熬中离开,她的心就像被生生剜去一块。
“燕儿……”乾隆想劝,却被她摇头打断。
小燕子深吸一口气,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看向老佛爷,又看向乾隆,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决绝:“弘历,老佛爷,我不能留着他。”
“燕儿!”
乾隆惊呼,声音都破了音,“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我们可以找遍天下名医,一定能护住他的!”
“找遍天下名医,也改不了毒素侵骨的事实,对不对?”
小燕子看向常寿,见他痛苦点头,眼泪终于决堤,“我是他的额娘,我不能那么自私。他还没见过这世间的阳光,我不能让他一来就掉进苦难里,受够了罪再孤零零地走。那样太残忍了,比杀了我还疼!”
她攥紧乾隆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声音带着哀求与决绝:“弘历,求你懂我。留着他,是让他活在地狱里;放他走,才是我这个额娘能给他的,唯一的疼惜。”
老佛爷红着眼别过头,终究是不忍再看——她懂这种剜心的抉择,更懂一个母亲不愿孩子受苦的慈悲。
小燕子转头看向常寿,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常太医,开药吧。”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靠在乾隆怀里,眼泪无声地淌着,双手却死死捂住小腹,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宝宝,对不起,额娘太没用,护不了你周全,只能让你少受点罪……等下辈子,额娘一定给你一个健健康康的身子,陪你长命百岁。”
乾隆抱着她颤抖的身子,泪水砸在她的发顶,心如刀绞却无力反驳——他懂她的痛,更懂她的慈悲。他只能紧紧抱着她,声音嘶哑地重复:“好,听你的,都听你的……燕儿,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殿内烛火黯淡,映着一对恋人相拥而泣的身影,也映着一位母亲,用最痛的抉择,给了孩子最温柔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