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密室逃脱事件过去了一周。

HS集团顶层的空气，似乎与之前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同。并非物理上的变化，而是一种流淌在沉默之间的微妙氛围。

高途依旧每天提前到岗，将沈文琅的办公室整理得一尘不染，咖啡或茶的温度精准到无需第二次调整，行程安排缜密得如同瑞士钟表。他依旧是那个可靠、高效、近乎隐形的高秘书。

而沈文琅，对他的吩咐依旧简洁，下达指令时语气也依旧是惯常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但某些细心的、长期处于低气压下的“幸存者”们，比如助理Eric，隐约感觉到，沈总对高秘书那份吹毛求疵的挑剔频率，似乎……略有下降？

不再会因为报告里一个无关紧要的标点符号而冷着脸让他重打，也不会因为他递文件时慢了零点几秒而投来不悦的一瞥。这种变化极其细微，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悄然涌动的一丝暖流，难以捕捉，却又真实存在。

高途自然也察觉到了。但他将其归因于自己最近更加倍的小心谨慎，以及或许、可能……沈文琅经过那次意外的团建，对他的工作能力有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认可？他不敢深想，只能将这份“风平浪静”视为侥幸，并更加努力地维持着现状，生怕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这天上午，高途正在处理一封海外邮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是沈文琅。

“高秘书，进来一下。”

高途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褶，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总裁办公室。

沈文琅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些沉稳。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目光落在高途身上，依旧是那种深不见底的审视，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冰碴。

“沈总。”高途微微躬身。

沈文琅将面前的文件往前推了推，表情是惯有的严肃，公事公办的口吻：“集团旗下文旅板块，下一阶段的重点会放在沉浸式体验项目的拓展上。江沪新开的那家‘星梦奇缘’主题乐园，市场反响不错，需要做一次深度的实地调研。”

高途立刻点头：“明白。我马上联系市场部，安排调研团队和制定详细计划……”

“不用。”沈文琅打断他，指尖在文件上点了点，“这份初步评估报告我看过了，数据不够直观。我需要一线的最真实体验反馈。”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高途，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合理不过的决定：“调研时间定在这周六。你跟我一起去。”

高途愣了一下。总裁亲自去做一线市场调研？这并非没有先例，但通常只针对极其重大、战略级的项目。一个主题乐园，即便再火爆，似乎也够不上这个级别。

但他没有质疑的资格，立刻应道：“是，沈总。我需要准备些什么？调研问卷、记录设备、竞品分析对比……”他已经开始进入工作状态，大脑飞速运转着需要准备的物品清单。

“嗯。”沈文琅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你看着准备。报告的核心是体验流程、用户痛点、以及可复制的运营模式。记住，我要的是细节，最直观的细节。”

“明白。”高途拿起那份文件，粗略翻看了一下，里面确实是一些关于乐园的基础数据和粗略分析，做一份像样的调研报告，确实需要更深入的实地考察。“我会准备好相关的问卷和记录工具。”

“周六早上九点，公司楼下汇合。”沈文琅说完，便重新低下了头，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其他文件上，仿佛刚才的安排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高途拿着文件，恭敬地退出了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工位，高途立刻投入了准备工作。他仔细研究那份初步报告，设计了几版针对不同游客群体和体验环节的调研问卷，检查了录音笔和便携摄像设备的电量，甚至还查阅了近期关于该乐园的所有媒体报道和网络评价。他力求将这次“总裁亲自挂帅”的调研任务完成得无可挑剔。

下午，他去茶水间泡茶，正好遇到同样来接咖啡的助理Eric。

“高秘书，周末有安排吗？”Eric随口寒暄道，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讨好的笑容。

高途正专注于计算茶叶浸泡的时间，头也没抬，自然地回答道：“周六要和沈总去‘星梦奇缘’主题乐园做市场调研。”

“噗——咳咳咳！”Eric猛地被一口咖啡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擦拭，再抬起头时，看向高途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表情。

“市、市场调研？和沈总？去……游乐园？星梦奇缘？！”Eric的声音因为惊讶而拔高，带着破音，每一个词都充满了荒谬感，“那个……那个主打公主城堡和旋转木马的……星梦奇缘？！”

高途被他剧烈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推了推眼镜，认真地点点头：“是的。文旅板块的新项目方向，沈总需要一线体验数据。”

Eric张着嘴，看着高途那一脸“我在认真工作”的纯粹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踏入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却毫无自知之明的天真小鹿。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化为一个混合着同情、羡慕、以及强烈八卦欲望的复杂表情。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高秘书……你，你好好准备……那个，玩得……呃，不是，调研得开心点！”

说完，他拍了拍高途的肩膀，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端着咖啡杯，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嘴里还兀自喃喃着：“游乐园……调研……沈总……我的天……”

高途站在原地，看着Eric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刚刚打印出来的、标题严肃的《沉浸式主题乐园用户体验调研问卷（高管深度访谈版）》，眉头微微蹙起，心里第一次对这次“纯粹的工作任务”，升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的疑虑。

去游乐园做市场调研……真的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