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青果巷比平时热闹些,晨雾没散透,巷口就飘起了糖粥的甜香。苏湄站在老银杏树下等陆则,手里攥着外婆刚塞给她的热乎红薯,指尖被烫得轻轻摩挲着。远远看见个穿卡其色风衣的身影走来,她忽然有些紧张,把红薯往口袋里又塞了塞——那是外婆特意多煮的,说“给你朋友也带一个”,话里没提“陆”姓,却默认了她带人的事。
“青果巷比我想的还好看。”陆则走到她身边,手里拎着个相机,镜头盖还没打开,眼睛却先被巷子里的灰砖墙吸引,“这墙的纹路,比档案馆的老图纸还有意思。”他转头看苏湄,嘴角的梨涡又陷了下去,“我们从哪开始逛?”
苏湄领着他往巷深处走,脚步放得慢。路过张记糖粥铺时,她停住脚:“这家的糖粥很好喝,我小时候总缠着爸妈买。”话音刚落,陆则已经掀开了铺门口的棉布帘:“那今天得尝尝,算我请你。”
粥碗端上来时,热气裹着桂花的香漫进鼻腔。苏湄用勺子搅了搅,看见陆则正举着相机,镜头对着她的碗沿,却没按下快门:“怕打扰你喝粥,等你喝完再拍。”她心里忽然一暖,想起以前爸爸也是这样,总等她吃够了,才会拿出相机拍她沾着糖渍的嘴角。
喝完粥,两人沿着青石板路继续走。陆则的相机没停过,拍巷口的老槐树,拍墙头上的瓦松,拍门墩上的青苔,却唯独没拍苏湄。“怎么不拍我?”她忍不住问,话出口又觉得有点唐突,耳尖悄悄红了。
陆则正对着一株爬在墙上的牵牛花调焦距,闻言回头笑:“你比风景好看,怕相机拍不出。”他把相机递到她手里,“你帮我拍张银杏树下的吧,我想寄给我妈看。”
苏湄接过相机,指尖触到冰凉的机身。陆则站在老银杏树下,阳光透过叶片落在他肩上,他抬手比了个简单的剪刀手,笑容比平时更亮些。她按下快门时,忽然觉得这画面很熟悉——像很多年前,爸爸站在同样的位置,也是这样笑着,让妈妈帮他拍照。
走到外婆家院门口时,苏湄停住了脚步。院门虚掩着,能看见院里晾着的蓝布衫,是妈妈的那件旧衣服。“我外婆在家,可能……不太方便进去。”她轻声说,心里有点慌,怕外婆看到陆则会不高兴。
陆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院里,没再往前走:“没关系,在外边看看就好。”他指了指院门口的路灯,“这就是你说的老款路灯吧?晚上亮起来肯定很好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飞快地画了几笔,递到苏湄手里——纸上是路灯和老银杏的简笔画,旁边还写了行小字:“青果巷的秋,记于苏湄身边。”
苏湄把画纸叠好放进兜里,指尖碰到了口袋里的红薯,才想起还没给他:“差点忘了,这个给你,我外婆煮的,很甜。”陆则接过红薯,指尖不小心碰了碰她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快到巷口时,陆则忽然停住脚,从相机里导出一张照片,递到苏湄眼前:“你看这张。”照片里是苏湄的侧影,她正低头看着碗里的糖粥,阳光落在她的发梢,连沾在嘴角的桂花都清晰可见。“刚才趁你不注意拍的,没经过你同意,要是不喜欢,我就删掉。”
苏湄盯着照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摇了摇头:“不用删,挺好看的。”她抬头看陆则,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很软,像粥碗里的热气,裹得人心里发暖。
离别的时候,陆则把相机里的照片都导给了苏湄:“以后想青果巷了,就看看照片。”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想再来,随时喊我,我还陪你。”
苏湄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摸出兜里的画纸,又摸出那张银杏叶,忽然觉得外婆的叮嘱好像没那么重了。陆则的温柔不是刻意装出来的,他记得她的喜好,尊重她的顾虑,甚至会在细节里藏着小心思——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外婆说的“坏人”呢?
回到家,外婆正在院里摘菜,看见她手里的相机,没多问,只说:“刚才看见个小伙子在巷口等你,长得挺精神。”苏湄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相机藏在身后,却没注意到外婆眼里掠过的一丝复杂。她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翻着陆则拍的照片,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心里的阴霾,好像又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