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涵是前一晚就把产检资料理好的。浅蓝色文件夹里夹着上次的B超单,边角被她反复摩挲得发软,连医生叮嘱的“家属最好陪同”那行字,她都用荧光笔轻轻勾了道浅痕——像给自己留的一点微弱底气。
清晨的阳光刚漫过窗台,她就听见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手里的牛奶杯晃了晃,温热的液体溅在虎口,她却没顾上擦,攥着文件夹就迎上去,声音里带着刻意压下去的期待:“陆则,今天……”
话没说完,就见陆屿从陆则身后探出头来。少年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有点乱,半边肩膀还靠在陆则胳膊上,像是没睡醒的样子,眼神却精准地落在李若涵手里的文件夹上,嘴角勾了勾,没说话。
陆则的脚步顿了顿,指尖还沾着外面的寒气。他看了眼李若涵手里的东西,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就被陆屿轻轻拽了拽袖子。
“哥,我头疼。”陆屿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头往陆则颈窝又靠了靠,手指无意识地掐着陆则的小臂,“昨晚没睡好,现在晕得厉害,想让你陪我去趟医院。”
李若涵手里的文件夹猛地攥紧,边缘的纸页被掐出深深的折痕。她抬眼看向陆则,眼底的期待像被风吹得晃了晃:“今天是预约好的产检,医生说要做唐筛,我……”
“唐筛可以改天吧?”陆屿打断她,声音还是软软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哥,我头好疼,刚才站在门口都差点摔了,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陆则的视线在李若涵和陆屿之间转了圈。他看见李若涵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也感觉到陆屿攥着他袖子的手越来越紧——那力道里藏着熟悉的不安,像每次陆屿怕被丢下时的样子。
“若涵,”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明显的愧疚,“小屿从来没说过头疼,这次看着是真不舒服。产检……我让司机送你去?我处理完这边,马上就过去找你,好不好?”
李若涵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上一章在走廊里,他说“我们好好的”时的样子。她张了张嘴,想提上次被推下楼时陆屿也是这样找借口,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忘了自己怀着孕,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好”。
她看见陆屿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又很快被脆弱的表情掩盖。陆则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像以前哄她时那样,却被陆屿拽着胳膊往门口带:“哥,快点嘛,我头越来越晕了。”
脚步声渐远,玄关的门关上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敲在李若涵心上。她站在原地,手里的文件夹还带着体温,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图案,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司机在楼下等了半小时,她才慢慢走下去。车里的暖气很足,却暖不透她攥着安全带的手。路过街角的医院时,她无意间往窗外瞥了一眼,正好看见陆屿靠在陆则身上,手里拿着甜筒,哪里有半分头疼的样子——少年的嘴角扬着笑,正把甜筒递到陆则嘴边,而陆则,居然真的低头咬了一口。
车玻璃隔绝了声音,却没隔绝那刺眼的画面。李若涵猛地别过脸,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直到传来轻微的痛感,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她突然明白,上一章里她以为的“希望”,或许从来都是她自己骗自己的谎言。陆则的温柔像裹着糖衣的刺,而陆屿的阻挠,从来都不是“无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掠夺。
产检室里,医生问“家属呢”的时候,李若涵攥着衣角,第一次没再找借口
玄关的灯是暖黄色的,却照不暖李若涵进门时的冷意。她刚换好鞋,就看见陆则从客厅走过来,手里还攥着个米白色的袋子,眼底带着明显的局促——像是提前准备好的补偿,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递过来。
“若涵,产检还顺利吗?”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伸手想接她手里的产检袋,指尖碰到袋角时,又被李若涵轻轻避开了。
她没看他,视线越过他肩膀,落在沙发上蜷着的人影上。陆屿抱着个抱枕,脚边放着空了的甜筒包装纸——分明是白天在医院门口看见的那一个,此刻就堂而皇之地摆在茶几上,像个挑衅的符号。
“顺利。”李若涵的声音很轻,却没了往日的软意,“医生说孩子很好,就是下次最好家属在,能一起听胎心。”
陆则的喉结动了动,把手里的袋子往她面前递了递:“我下午去母婴店看的,你之前说睡觉腰不舒服,这个孕妇枕……”
话没说完,就听见“哗啦”一声响。陆屿手里的玻璃杯没拿稳,橙黄色的果汁洒了一地,大半都溅在了那个米白色的孕妇枕上,留下一片刺目的污渍。
“呀,对不起哥。”陆屿慌忙站起来,眼底却没半点歉意,反而带着点无辜的慌,“我不是故意的,手滑了……这枕头好像不能用了,要不我再陪你去买一个?”
李若涵看着那片污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得发慌。她知道陆屿是故意的——他甚至没避讳她的目光,弯腰擦地板时,还抬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的得意,像针一样扎过来。
“不用了。”她伸手按住陆则还想说话的嘴,声音平静得反常,“脏了就扔了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陆则愣了愣,没明白她突然的冷淡。他看着李若涵转身往卧室走,又看了看旁边还在“自责”擦地板的陆屿,指尖攥紧了那个脏掉的孕妇枕,心里第一次生出点烦躁——他不是没察觉陆屿的不对劲,可每次对上少年那双依赖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晚饭时气氛更僵。李若涵没怎么动筷子,只小口喝着汤。陆则想给她夹块排骨,刚放进她碗里,陆屿就“嘶”了一声,手捂着肚子皱起眉:“哥,我胃有点疼,早上那碗粥好像不太干净。”
“怎么不早说?”陆则的注意力瞬间被拉走,放下筷子就想去拿药,却被李若涵轻轻拽住了手腕。
她抬眼看着他,眼底没了之前的期待,只剩一片清明的委屈:“陆则,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没那么疼?”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陆则的动作顿住了。陆屿的脸色瞬间白了白,抓着陆则的另一只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哥,我没有装!若涵姐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只是不想你为难而已。”
“我没说你装。”李若涵的声音有点发颤,却没松手里的力道,“我只是想问,白天在医院门口,你吃甜筒的时候,胃不疼吗?你靠在他身上笑的时候,也不晕吗?”
陆屿的身体僵了僵,眼神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变成委屈:“若涵姐,你是不是讨厌我?所以才编这些话来骗哥……”
“我没有编。”李若涵看着陆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亲眼看见的。陆则,我不是要跟他争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看看——看看我怀着你的孩子,一个人去产检的时候,你在陪他做什么;看看他弄脏我东西的时候,你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陆则的心脏像被攥紧了,疼得发闷。他看着李若涵眼底的红血丝,又看着陆屿攥着他胳膊不肯放的手,第一次觉得那熟悉的依赖,变成了让他喘不过气的枷锁。他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下次一定陪你”,却被陆屿的咳嗽声打断。
“哥,我好疼……”陆屿的脸色白得像纸,身体往陆则怀里倒,“你别跟若涵姐吵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为难……”
陆则下意识地扶住他,视线再落回李若涵身上时,只剩满满的无奈。李若涵看着他怀里的陆屿,突然觉得累了——她像个站在原地的人,看着陆则一次次被别人拉走,却连伸手挽留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松开陆则的手腕,慢慢站起身:“你们慢慢聊吧,我累了,先回房了。”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李若涵靠在门板上,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她摸着小腹,那里还很平坦,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