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庄的“托梦”,胧月的“童言”。
一柄诛心的剑,一剂动情的药。
双管齐下,终于击溃皇帝心中那道名为理智与颜面的最后防线。迎甄嬛回宫的念头不再只是念头,而是一颗疯狂滋长的种子,亟待破土。
但他还缺一样东西——
一个足以堵住朝堂之口、向天下昭示“君无戏言”的、最冠冕堂皇的台阶。
就在皇帝为此辗转反侧之时,这“台阶”被人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
次日早朝,钦天监监正突然呈上加急奏报:
“臣夜观天象,见紫微星黯淡,荧惑守心,此乃国祚动荡、龙体不安之大凶之兆。臣等穷尽典籍推演,终得破解之法——”
“唯有寻一位命格福泽深厚、凤气鼎盛之命妇回宫朝圣,以其祥瑞冲淡灾厄,上安圣躬,下固国本,方可保大清江山永固。”
奏报末尾,附着一纸朱砂写就的生辰八字。
正是远在甘露寺的莞嫔,甄嬛。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皇后一系的言官纷纷斥其“妖言惑众”,而以甄父与淳妃之父方远为首的一派早已得授机宜,当即跪地恳请皇上“顺应天意,以社稷为重”。
御座之上,皇帝望着底下吵作一团的朝臣,又看向手中那份仿佛天赐的“台阶”,脸上波澜不惊。
心底那杆摇摆已久的天平,却在这一刻彻底倾斜。
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后宫。
钟粹宫里,方淳意正坐在窗边,手持银剪,仔细修剪一盆开得正盛的君子兰。
小厦子将前朝之事一一禀报。
听到“钦天监”“紫微星”“天命所归”这些字眼时,她脸上未见半分意外,只专注地剪去最后一片微黄的枯叶。
这才抬眼,淡淡吩咐:
“去告诉方平。”
“准备迎接我们的‘祥瑞’回宫。”
这份奏报自然是她的手笔。
通过父亲镇远侯方远,以京郊宅邸与万两白银,让那位执掌“天意”的监正心甘情愿说出最“合时宜”的话。
若说“托梦”与“童言”是动之以情,钦天监这份奏报便是无可辩驳的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害。
它将“迎回甄嬛”这桩帝王私情,完美包装成一件关乎国运的千秋大事。
给了皇帝一个最完美、也最无法拒绝的台阶。
“姐姐。”
淳意放下银剪,望着那盆修剪得无可挑剔的君子兰,在心中无声低语。
“回家的路,我已替你铺平。”
“所有障碍,也已为你扫清。”
“如今——”
“只待你凤驾还朝。”
最终,皇帝“顺应”了天意。
三日后,一道震动六宫的圣旨自养心殿传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莞嫔甄氏,离宫修行,虔诚祈福,上感天恩,功德圆满。朕念其思子心切,特许回宫省亲。兹册封莞嫔甄氏为熹妃,赐姓钮祜禄氏,抬满军正黄旗。三日后,以半副皇后仪仗,迎熹妃自甘露寺还朝回宫。钦此——”
字字如惊雷,将看似平静的后宫炸得人仰马翻。
赐姓!抬旗!已是天恩浩荡。
更遑论那史无前例的“以半副皇后仪仗迎其回宫”——
这已不止是复宠。
这是在向所有人宣告:那位曾狼狈离开的废妃,如今将以近乎“君临”之姿,荣耀归来。
圣旨一出,六宫皆震。
景仁宫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皇后端了数十年的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破碎,脸色难看至极。
而钟粹宫里,淳意只是静静听着传旨太监尖锐的唱诺在宫墙间回荡。
她的“助攻”,至此已臻化境。
未曾亲自向皇帝劝过一字,却让皇帝觉得,这看似荒唐的决定是他综合了“对亡者的愧疚”“对幼女的怜惜”与“对江山社稷的责任”后,所做的最英明、最无可奈-何的圣断。
圣旨被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郊甘露寺。
送旨那日,淳意独自登上钟粹宫最高的观景楼。
她凭栏远眺宫外方向,秋风卷起衣袂猎猎作响。
眼神平静而深远。
她知道——
从今日起,这后宫的天,要彻底变了。
一场真正摧枯拉朽的风暴,即将拉开最华丽的序幕。
而她,将不再只是暗处的执棋人。
她是这场风暴里最冷静的头脑,与最锋利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