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宫道上,晨光被高耸宫墙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光洁金砖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祺贵人与安陵容如同两只在清晨开屏的孔雀,羽毛艳丽却带着毒性,领着一群宫人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将至的气息。
“掌嘴。”
甄嬛轻飘飘的两个字落下,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怔。
祺贵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尖笑。
“掌嘴?熹妃娘娘,您好大的官威啊!”
她非但不怕,反而上前一步,眼神更加放肆。她捏着手中一方绣了红杏的帕子,故作惊讶地“呀”了一声,那声音尖锐刻薄,像根钢针直刺人耳膜。
“哟,这不是熹妃娘娘吗?本宫远远瞧着,还以为是哪座庙里的姑子还了俗,走错了路,竟闯到这紫禁城来了呢!”
——第一刀,直戳出身之痛。
“姑子还俗”四字,如同一记淬毒的耳光,狠狠抽在甄嬛脸上,也抽在所有永寿宫宫人心上。
它恶毒地撕开她在甘露寺修行的那段过往,直指她如今地位最敏感、最不堪回首的痛处。
浣碧气得浑身发颤,当即就要冲上前去。
“放肆!”
眼看气氛即将引爆,安陵容适时上前一步,熟练地扮起了和事佬。她轻轻拉住祺贵人的袖子,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祺姐姐,快别这么说了,您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呀。”
——第二刀,诛杀品行之心。
她转向甄嬛,规规矩矩福了一礼,脸上挂着温顺恭谨的浅笑。
“熹妃姐姐千万别跟祺姐姐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直肠子,心里没什么坏水的。”
她话锋悄然一转,声音里添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只是……姐姐如今身怀双生龙裔,圣眷正浓,身份尊贵,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久居宫中的‘旧人’可比的了。”
这话看似捧高,实则暗讽她恃宠而骄。
“姐姐刚回宫,许是忘了些宫中规矩。待会儿见了皇后娘娘,可万万不能再这般‘随性’了。”
轻言细语,却直接将“掌嘴”之事上纲上线,定性为不敬中宫、言行有失。
一番话滴水不漏,比直白的咒骂更致命。
祺贵人唱红脸,负责撕破脸皮,肆意攻讦;
安陵容唱白脸,负责扣稳帽子,杀人诛心。
一唱一和,瞬间将甄嬛逼入绝境——反驳,便是不敬宫规;沉默,便是默认失德。
狭长宫道陷入死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凤驾上那个被逼入绝境的女人身上。
以熹妃如今的尊贵,以她刚从甘露寺带回的那股煞气,所有人都预感到一场不死不休的腥风血雨即将爆发。
然而,甄嬛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第一步:静
她没有发作,没有动怒,甚至连眉梢都未曾牵动一下。她就那样静坐于高高的凤驾之上,任由祺贵人的恶毒咒骂与安陵容的诛心之言如同污秽脏水般泼来。
她一动不动,仿佛那些话语与她无关,仿佛她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旁观者。
第二步:看
直到祺贵人与安陵容说得口干舌燥,得意洋洋地等着看她暴跳如雷、当众失态时,甄嬛才缓缓抬起眼。
第三步:绕
她的目光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只有一种悲悯,如同在看两个早已被宣判死期的将死之人。
那眼神缓缓扫过祺贵人因嫉妒而扭曲的脸,又落在安陵容因自卑而显得卑微的脸上。
这个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恨意,只有来自更高维度的、神明俯视蝼蚁般的绝对蔑视。
它比任何激烈的反驳更具杀伤力,瞬间让祺贵人的嚣张气焰和安陵容的精心算计都变得幼稚可笑。
看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身旁气得脸色通红的随行太监平静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绕道。”
这两个字如同两座大山,重重压在每个人心上。它无声却清晰地宣告:你们不配做我的对手,我甚至不屑与你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说罢,她缓缓放下凤驾的帘子,隔绝了外面那两张由得意转为错愕、屈辱与不敢置信的脸。
随行太监高声唱喏:“熹妃娘娘凤驾,起!”
整个仪仗队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调转方向,从另一条更远更僻静的小路绕行,前往景仁宫。
祺贵人等人呆呆望着甄嬛那充满蔑视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们虽在口舌上占了上风,心中却涌起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用尽全力打在一团棉花上,不仅未伤对方分毫,反被那股无形力量震得手臂发麻。
而那绕道而行的凤驾中,甄嬛的眼神愈发冰冷坚定。
她深知自己刚回宫根基未稳,又身怀六甲,此刻与这两条疯狗当街争执不过是逞匹夫之勇,只会落人话柄,让皇后看尽笑话。
她脑海中清晰回响起昨夜淳儿在灯下的话语:
“姐姐,愤怒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情绪。我们要的不是一时胜利,而是一击致命!”
她轻抚自己隆起的腹部,心中已有清晰计较。
祺贵人,瓜尔佳氏……你们今日所予的羞辱,我一个字一个字都记下了。很快,我便会让你们连同整个家族,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一场由“熹淳联盟”主动发起的、更加猛烈精准的反击战,即将正式展开。
而那个最愚蠢嚣张的出头鸟,便是她们的首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