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永寿宫。
窗边书案上只留一盏孤灯,微弱烛火将一个孤寂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熹妃甄嬛摒退所有宫人,独自静坐窗前。寝殿的窗户大敞,清冷晚风吹拂着她因思虑而发热的脸颊,维持着头脑的绝对冷静。
白日长街上的那一幕,如同魔咒在她脑中反复回放。
祺贵人张牙舞爪的嘴脸,安陵容笑里藏刀的眼神,以及她们身后若隐若现、属于皇后的巨大阴影。
她冷静复盘着自身处境。
其一,刚回宫,根基未稳。
皇上表面给予无上荣宠,但她比谁都清楚,这份恩宠里掺杂了太多愧疚、利用与补偿,早已不是当初那份纯粹的爱意。这看似牢固的倚仗,实则脆弱不堪。
其二,敌人空前强大。
皇后党羽从前朝到后宫盘根错节,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今日长街的挑衅,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试探。若贸然反击,很可能一击不中,反落入更深陷阱。
那么,突破口在哪里?
她想过从安陵容下手。但那女人如同藏在阴沟里的毒蛇,心思缜密,深居简出,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向皇后请安,几乎不与旁人往来。抓她的把柄,太难。
唯一的突破口,只剩下那个最嚣张、也最愚蠢的——祺贵人,瓜尔佳氏。
甄嬛伸出手指,蘸了点早已冰凉的茶水,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无意识地一遍遍画着一个“瓜”字。
她明白,仅凭“骄横跋扈、顶撞贵妃”的罪名,根本扳不倒祺贵人,至多罚些月例、禁足几日。
要想一击致命,永绝后患,必须动摇她的根基——她那显赫的家世,以及在前朝身为皇后党羽的父亲,瓜尔佳·鄂敏。
可鄂敏为人虽狂妄,却也谨慎。
自己离宫三载,对前朝早已生疏,短时间内,如何去寻能扳倒一位朝廷重臣的铁证?
甄嬛眼中没有愤怒,只有寒潭般冰冷的算计。她陷入了一个棘手的困局,却并不慌乱。
她在等。她相信,只要祺贵人继续这么不知死活地“作”下去,终会露出致命的破绽。
就在她苦思不得其解时,殿外传来心腹太监小允子压得极低的禀报:
“小主,淳妃娘娘宫里的厦公公给您送安神汤来了。”
淳儿?甄嬛微怔。这般时辰了……
“让他进来。”
很快,在滴血验亲一案中立下功劳的小厦子,亲自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梨花木食盒,低头快步而入。
“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他行礼干脆利落,“淳妃娘娘说,您刚回宫,又身子重,怕思虑过甚,夜不安寝。特意让奴才送一碗新熬的安神汤来。”
话语滴水不漏,但甄嬛何等聪慧,立刻从这深夜独自来访中嗅到了一丝“反常”。
小厦子并未如常寒暄,而是径直走到桌前,将食盒稳稳放下。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不寻常的、严肃至极的眼神深深看了甄嬛一眼,随即垂眸,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我们娘娘说,近来天气燥热,人心也易浮躁。请小主一定‘喝完’这碗汤,方可‘清心降火’。”
说罢,不待回话,立即行礼:“汤已送到,奴才不敢叨扰娘娘歇息,告退。”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
“喝完”、“清心降火”……甄嬛咀嚼着这两句暗语,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快步上前打开食盒。第一层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银耳莲子羹,看似无异。可当她端起温热的汤碗,指尖立刻触到碗底一处异样的凸起。
心跳陡然加速。她不再犹豫,将那碗滚烫的汤羹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滑入喉中,仿佛也暖了那颗冰冷许久的心。
汤汁饮尽,她将白瓷碗翻转。只见温热的碗底,赫然压着一张用特制防水油纸紧紧包裹、叠成指甲盖大小的方块。
是一张字条。
甄嬛的呼吸停滞一瞬。
这绝非普通的问候。这是淳儿对她今日困局的回应!是昨夜定下的“一明一暗,各司其职”战略同盟的第一次正式行动!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被体温捂热的字条取下。
那薄薄的纸片,此刻在她手中,重若千钧。
里面藏着的,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破局之法。